('方青月对情绪的感知太敏锐了,在这一片鸦雀无声中,她下意识抬手摸了摸方淮曳的头。“方小姨,你现在想哭的话可以哭出来。”她呆呆地说:“我觉得你现在很难过。”“对,我现在特别难过,”方淮曳近乎哽咽,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夺眶而出。没有人说话,周围只有潇潇雨声和风声,以及她再难压抑的抽噎。方淮曳高估了自己。方之翠的逝去带来的伤痛比她想象得更大。她也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久到头顶的天都放晴了,雨后的阳光洒下来,沾着水珠的竹叶被反射出耀眼的光芒。方蓉花叹息一声,动了动麻木的双腿,蹲下身抱了抱方淮曳。“小方姨奶,我们先下山吧。”她用她这辈子都没有的温柔声线轻声说:“我们一起下山,方之翠不会想让你这样自责的。”方淮曳说不出话,可最后还是被扶着下了山。山下的爆竹味道很浓郁,她们看了一眼浓烟飘来的地方,那是喆姨家,灵堂搭起来后现在已经没有了敲敲打打的声音。乐群打了个电话给刘月,通话结束后这才说道:“喆姨没打算大办,明天就出殡。”方淮曳沉默了下来。过了良久才哑声说道:“送我去方之翠家吧。”几人应了声好。方之翠家的鸡见着了车叽叽喳喳地迎过来,发现不是方之翠后只贴了贴方淮曳,又咯咯哒着去啄食了。方淮曳没让她们陪,让她们回家了。屋子里很安静,方淮曳拖着湿淋淋的身体躺进了沙发里。厌倦。她已经没有别的情绪了。她在屋子里平静地躺了整整两天,没有流出一滴眼泪。方之翠家离喆姨家并不远,那头偶尔传来的丝竹弦乐响在空荡荡的屋子里,直到爆竹声出来,出殡的鼓乐响起又渐行渐远。方淮曳盯着门窗外。突然,门口传来钥匙插|入的声音,她微微一愣,门外阳光极好,背光而来的人逼耀眼得方淮曳忍不住眯了眯眼,用还沾着干泥巴的手挡住了眼睛。直到屋子里的光小了,关门声响起,她才放下手睁开眼去看。来人令她微微一愣,随即忍不住压抑着哭腔哽咽出声,“妈妈……”方孟慈来得风尘仆仆。她今年四十六岁,长发,丰腴,皮肤很白,和方淮曳长得很像。“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了?”方孟慈走过来抱起她,就像小时候方淮曳每次生病时那样用自己的额头抵了抵她的额头,温声说:“没发烧就好。这边的事我都知道了,蓉花也告诉我了。”“你做得很棒,妈妈为你骄傲。”方淮曳把脑袋埋进她的怀里,“可是我很对不起一个人。”“人生呢,会有很多觉得愧疚或者觉得理亏的事,也会有很多无可奈何的事,可是妈妈知道你很勇敢也很有主见,你会一一去面对的。这一条路,你受了很多的委屈,吃了很多的苦,这些本来不该是要你去面对的。可是我们大人做不到的事,你却可以做到,你是很棒的小孩。现在你平平安安妈妈就已经很满足了,你一个人来村子里的这二十多天,是妈妈在你长大后最煎熬的时间。可是现在,从各种意义上来说,你都自由了。你想做什么,妈妈都会支持你。”“妈妈了解你,这几天的时间,你其实早就下了决定了,对不对?”方淮曳沉默着没有回话,任由眼泪落下,方孟慈安静地等待着自己的女儿做出决定。“帮我休学吧。”不知过了多久方淮曳才缓声说:“我想留在村子里,留在这里。”方孟慈点点头,“可以,妈妈帮你去办。”“我可能会在这里待很久,”方淮曳说:“其实我还没有想好做什么,可是就是觉得自己现在没资格离开。”“你的人生还很漫长,你也还有很长的时间去思考这件事。没有关系。”方孟慈说:“但是你现在是不是该洗个澡,休息一下呢。”方淮曳胡乱点点头,埋在她的怀里一动不动。她和她的母亲从来都是亲密的,是彼此的依靠,她们之间的默契甚至不用过多解释,母亲永远都会理解她支持她。方孟慈的到来,让方淮曳的情绪仿佛有了宣泄口,也令她多了几分活气,起码确定了自己未来究竟要做什么。她擦了擦自己的眼泪,目光渐渐坚定下来。-三年后,建设路口。方淮曳坐在广场边卖气球,旁边停着方之翠的红色小车。最近不是节假日,广场边白天没什么人流量,方淮曳一般把车开到这里眼睛一闭就能准备准备睡觉,买气球的人寥寥无几。其实她也不止卖气球,偶尔还会去前头摆摆摊算卦。偶尔有人问起以前经常在那儿摆摊算卦的长发姑娘怎么换了一个,方淮曳也只笑笑说自己接了她的班。她这一手是和刘群芳学的。山神和方娟萱的事结束之后,刘群芳和粤娭毑陆陆续续出了院。刘群芳才六十多岁,虽然眼睛没了,但是身体还算不错,方淮曳跟着她学了点打卦算命的功夫,虽然不深,但出来忽悠忽悠人也够了。反倒是粤娭毑,出了院之后大病小病不断,大多是些老人病。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