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然侯大将军受挫于外,但此番归乡之后凡所作为亦颇为凌厉。欧阳一族称雄岭南多时,势位横跨诸州,结果在侯大将军面前却是不堪一击,足见宝刀锋芒未可轻试!今其欲与我家联姻,或一时势穷之选,但若能相共患难,彼此情义必能坚于金石!”
又有人目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口中疾声说道:“侯大将军威名卓著、才力富强,而我家则资业雄厚、族属众多,若是两下能够相合,进则窥望江东,退亦虎视岭南,欧阳氏亦不足惧!强敌若来,自有山南为阻,虽有十分强力,入境之后难用二三,破此甚易。若是岭外天下为唐国所定,则我等亦可据此险地待价而沽!”
这世上没有人不盼望自己事业能够做大做强,但很多时候往往受限于各种主观与客观的条件而没有什么起色,迟迟不能突破上限。故而懂得把握时机、借力突破便尤为重要。侯安都看中了冯冼氏的雄厚乡土资业,而冯冼氏族人们同样也看重侯安都本身的能力与资历威望。
如果说在此之前这些岭南豪酋们对于世道内的投机还乏甚想象力,那么之前陈霸先崛起岭南而后又创建江东基业的事迹无疑是给他们带来了巨大的震撼与启发。
侯安都本身便出身岭南,又是陈霸先麾下得力大将,功勋辉煌,而且在收拾欧阳氏的时候所表现出来的手段也仍然非常凌厉,自然就获得了这些人的青睐,打算在其身上稍作落注。
岭南地处偏远,无论从陆路还是水路来攻都非常不便,所以便养成了这些豪酋们恃险不宾、不敬上国的性格。他们未必要奉侯安都为主,但侯安都所表现出来的能力却能够化作他们的一个筹码,以此来向中原皇朝讨要更多的好处才会选择臣服。
本就是一个少年的州主冯仆在听到族人们的议论后,心中也是非常的兴奋,连忙开口说道:“若需将我姊妹送往衡州与侯大将军爱子成婚,我想亲自引众前往,希望能够一观这位岭南大英雄的风采!”
对于与侯安都一家进行联姻,冯冼氏主要族人们都持赞同的态度,甚至一度开始商量婚期与嫁妆等一系列的事宜。
然而他们这里讨论的热闹,外出巡视部族而闻讯后匆匆返回的冼夫人在听完他们的看法之后,却连忙摇头说道:“若是寻常子女婚配,此事倒也不必过分郑重。侯氏英雄门第,我家门女子配之亦是荣幸。若侯大将军遣奴来讨甲杖钱粮,也可量力给之、以助其事,成败则不需我计。
但唯此二者并为一谈却万万不可,我家不过岭南一蛮首而已,之所以拥得几分势力,也不过只是天下英雄并不将此险山恶水视作必争之地。你等不睹唐国之强,故不重之,然陈先主之威难道没有见识过?如此力挽社稷危亡的英雄,尚且被江北的人主狠狠压制,侯大将军亦遭其挫败归乡,今我举族与敌更是何计?”
相对于族内众人的乐观之想,冼夫人要理智得多。首先唐人的强大并不是没有参照,当年陈霸先在岭南收拾了一圈的豪强势力,也能让人意识到他们这些所谓的方隅豪酋在真正强大的人物面前着实不堪一击。但就连陈霸先全盛时期都被压制下来,他们又凭什么以为能够与那种强大的敌人掰手腕?
侯安都固然有其强悍之处,冼夫人也不愿拒绝而得罪其人,但却并不希望通过联姻这种方式将整个部族都与侯安都捆绑的太深。毕竟他们一族如今声势雄壮,实在不需要再通过险招豪赌去博取富贵。
尤其岭外的大势变化本来就超出了他们这些方隅豪酋的理解范畴,所以冼夫人并不赞同在自己认知以外的人事上投入整个家族的资业去进行豪赌。
冯冼氏族人们在被冼夫人泼了这么一盆冷水后,心思也不再像之前那样热切。而冼夫人则让人准备几千石粮食并一些器械,着员送往衡州去,并且表示族中女子虽多,但是否贤惠却因私情偏爱而没有一个明确标准,故而侯安都若欲给儿子访求成婚的话,可以将儿子派往高州去居住一段时间,由其自己进行挑选。
冼夫人这一态度倒是让侯安都颇感满意,他早年便常听先主陈霸先感叹这位冼夫人乃是不逊有志须眉的英雌,故而心内对其印象颇佳,故而想要为儿子访婚其家。
如果只是单纯的拉拢,他的选择倒也并不只有冯冼氏这里。故而侯安都在想了想后,索性便将儿子派往高州去,打算就此婚约继续探讨下去。而且接下来衡州便要成为交战前线,让儿子前往更加安全的后方去倒也稳妥一些。
冯冼氏这里因为冼夫人的提醒与约束,对于侯安都的号召保持着一种冷静旁观的态度,可是其他俚僚豪酋们却并不像冼夫人这样冷静了。
他们多数人也都持有冯冼氏族人们类似的看法,首先是非常钦佩侯安都的强硬,其次就是希望能够借侯安都之手展示一下他们岭南群豪的獠牙,就算不能逼退唐军的入侵,也希望他们有所忌惮,从而采取更加怀柔的手段来处理岭南的人事问题。
所以一时间岭南诸方豪酋都纷纷汇聚于衡州,所搞出的声势之浩大甚至还隐隐超过了侯安都之前在会稽境内所搞出的动静。这也让侯安都大为欣喜,直叹当此危难之际终究还是乡里乡亲们可靠,三吴之地那些短视吴儿真是拍马难及!
他这里固然喧嚣至极,但是作为岭南旧霸主的欧阳氏则就有些落寞了。欧阳纥本来想要拿捏侯安都,结果叔父欧阳邃被杀、衡州被夺,自己亲自率军前往结果又大输一阵。
一时之间整个岭南地区对欧阳氏一族敬畏大失,甚至不乏人故意要看他们的笑话。
偏偏此时又祸不单行,欧阳纥的父亲欧阳頠患病卧床多时,近日病情又突然转重,以至于欧阳纥都顾不得外界事情,每天衣不解带的在宅内侍奉父亲,然而却仍然难免其父病情越来越重。
病体垂危、将近弥留之际,欧阳頠神智恢复了短暂的清明,他自知儿子近日因何忧愁,而此时也已经无力为之分忧,只能用尽最后的力气抓住儿子的手腕,口中呜咽疾呼道:“勿、勿与侯争,投唐、投唐得活!”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