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台府中的工作强度如何,李泰是深有感触。只看苏绰累成那个样子,也就不意外宇文护都快成了一个怨妇。
李泰迈步走入堂中,望着宇文护笑语说道:“萨保兄是在嘲笑我位卑事闲?行署草创,我也想作出位高权重的姿态,但就算事必躬亲,也总给人懒散之感啊!”
宇文护听到这话,似乎也找到一点心理平衡,他本身也是有志上进,倒不会厌烦事务繁忙。
只不过台府是一个综合的整体,许多事情都需要相互的配合,单独个体身在其中,往往会感受不到自己的价值意义,存在感是完全不能跟独当一面的职位相比的。
每天都繁忙不已,但却殊少决策权,对一般人而言或许没什么,但对宇文护来说就有点接受不了。正因为有着比较强烈的进取心,他是很有一种宁为鸡头、不为凤尾的想法。
听到李泰自言行署事闲,宇文护又是一笑,指着堂中一处空席说道:“你且在此稍后片刻,待我处理完桉头几桩剧要,再共你闲话。”
说完这话后他便又坐回席中、埋首桉牍,间或召来属官询问事则,公务处理起来倒也有条不紊。
过了好一会儿,宇文护才忙完了桉头上的事务,起身与李泰一起移步侧堂坐定,然后才又望着李泰问道:“月初朝廷行诏的《中兴永式》,伯山你细览没有?”
李泰闻言后便点点头,《中兴永式》就是西魏朝廷在前段时间以诏书的形式所颁布的施政纲领,将西魏朝廷建立以来所颁布的各种政令改革加以总结,以苏绰之前便提出的“六条诏书”为主旨所确立的施政方针。
后世有关西魏东魏、以及其后继的北周北齐,方方面面的比较议论不少。虽然北周后来居上、成功逆袭,但彼此间也不好用简单的成王败寇加以概括。
北齐虽然亡于北周,但无论在政治制度,还是在人文经济上,其实也都大有可取之处,甚至超过北周。毕竟东魏是继承了大部分的北魏人事遗产,起点是西魏所不能企及的。
但西魏也并不是全无可取之处,单单苏绰所提出的《六条诏书》施政纲领,就是北齐直到灭亡都没能做到的统治阶级内部思想整合。
东魏北齐的政治、经济、军事和文化都超过西面,或者一度领先,但这政权却从诞生到覆灭,始终都没有形成一个纲领性的认识与统合。
说的更简单一点,那就是东魏北齐的统治集团始终就没搞懂,我们想要建立一个怎样的政权,并且该要怎样去达成这一目标。
所以,北齐的制度建设虽然领先于北周,甚至其中相当一部分成为隋唐大帝国建立统治的依据。但是结构再好,上升到更高的决策层面却是长期的混乱与内耗。
人心散了,队伍就不好带,这是古今不变的一个真理。只有将人心统合起来,才能避免大规模的内耗。
老实说,宇文泰不见得是一个视野和思想领先于整个时代的政治家,宇文护的整体素质也不强于高澄高洋。历史的发展有其人事上的偶然因素,而《六条诏书》的存在,给西魏北周政权提供了一个乱而不崩的保证。
像是西魏到北周过渡这一时期,宇文护需要解决柱国们,他得先安排宇文盛告发赵贵谋反。这自然有宇文护权威仍然不足的缘故,但也表明了他得守规矩,维持我们这个政权的基本准则,不可无罪而诛。
李泰这里尚自遐想,宇文护已经又笑语道:“我这话倒是问的多余,伯山你前所奏事也多充列永式之中。诏令颁行时,还对你点名嘉奖呢。”
李泰闻言也是一笑,眼下的他可不只是一个旁观者、还是一个参与者。
他之前所进奏的一些书文,诸如考成法、洛水治水方案等等,也都被《中兴永式》采纳、编修其中。未来朝廷官员们学习政治,有一部分教材还是他提供的。
诏书的文章末尾,的确点名表扬了一批为此做出贡献的臣员,李泰名字得列其中。虽然没有直接的官爵和实物嘉奖,但来年品秩升迁的时候,这也是一个比较重要的资历证明。
对普通人而言,这也算是一个了不起的荣耀。毕竟西魏皇室还是有一批拥趸,幻想着来年东西魏再作统一、强臣自退,北魏皇权再次得到伸张,从这诏令命名为“中兴”就可见一斑。
李泰当然明白这真的就是在做梦,所以对于来自朝廷的表扬也就不甚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