窸窸窣窣的声响,掀起的被子和衣料的摩擦,接着是台灯开关的咔啪,有束光打在成欣脸上,她翻了个身,抱着被子滑向侧边的空处。 这一觉睡得很沉,没有梦,踏踏实实。当她再次醒来,记忆像喝酒喝到断片,有一时半会儿甚至搞不清自己是谁。她直愣愣地盯着天花板,昏暗的室内让石膏线的花纹也不甚清晰,昨天、今天、前一秒,她拼命在脑海里找寻一个支点,然后她想起了一切。 成欣搓搓脸,跳下床去找了一套新睡衣。洗漱完后,她推开卧房门,脚上的拖鞋打破整座房子的悄寂。她来到餐厅,岛台上的面包机显示正在保温,打开盖顶后,内桶里是金黄的奶香面包,尽管看上去已被切去了部分,但剩下的分量犹然十足。她把它夹到碟子上,又拿了叉子,一起端去餐桌。桌上还放着小罐果酱,她旋开盖子倒了些,在酱汁流上盘子之前,先一步叉起面包送到嘴边。 似乎就这么莫名其妙地待下来了,约定到期后的隔天她赖了床,后面一天比一天晚,不知不觉就过上了如今的懒散生活。不必早起,不用上班,有时候一天过完连星期几都不太清楚。 之前她还以为她是那种有钱有闲的享乐人士呢,但转念一想,这人至少能过上比较完整的周末,看来还是留有不少压榨余地。更何况只要她一闲,该被折腾的就是自己了,如此看来还是忙点更好。 这大平层给两个人住本就大材小用,现在白日里只剩下一个人,更显得空旷。成欣不是多勤快的人,可待在这样的空间里,最好还是找点活干。比如就算可以预约家政公司做定期清洁,她还是会时常转悠着自己打扫。擦净橱柜、拖亮地板,或是亲手把卷好的袜子放进收纳箱,她在行动中逐渐熟悉这处居所,就像她随手从冰箱里拿出酸奶一样自然。 然而现在,她一拎起这件白衬衫就能想起蒋澄星穿着它的样子,领口的几个扣子不系,下摆扎进裤腰,被窗外透来的自然光一照,就泛起淡奶油般的色泽。袖口处还有几个红点,是蒋澄星给她切西瓜时不小心溅上去的,还有一处扣眼有点开线,得怪她昨天非要她用嘴咬开扣子。 回过神的时候,她已经不自觉地蹭上了怀里的衬衣。面颊与细褶一触即离,鼻腔却仍与丝缕气味勾连,她猛地扬起头来,心脏砰砰直跳。犯什么病啊?她的眼睛嘴巴一齐撑圆,浑身像被毛刺扎了似的一阵打颤。再也不能直视这堆脏衣服了,她连忙把它们一股脑儿丢进阳台的洗衣机里。 没什么新内容,最近一条还是上周的“跟新伙伴一起聚餐”,再往前是“刚买的桌面摆件”;除开可能因工作忙而更新频率下降,内容上倒是和以前无几差别,大多还是生活片段的记录。成欣猜测她应该也是双号分开,这边关于工作上的信息并算不多,但好歹也是一个观察窗口,于是她又把悄悄窥屏的习惯捡了回来。 蒋澄星不是天天都回来吃饭的,时或有莫名的应酬跳出来绊人脚步,一去就耽搁到很晚。不过每天都回来睡觉,至少看起来不像在外面还养了人……啊?成欣为一闪而过的念头感到恶寒,无论如何都不关她的事,蒋澄星爱咋咋地,她可从没想过要跟她签一辈子的卖身契,或许等她再找个新工作就会搬离这里。 她翻身跃起,抓过手机滑开锁屏,最下方多了一条消息,几乎是紧挨着她的问句。 蒋澄星在地下车库停好车,信步走向入户电梯。吊顶的柔光灯饰把石料地板照得崭亮,厚重的隔音材料隔绝多余声响,她的鞋跟叩击地面,延伸出一道修长的影子投在墙上。 当她拎着蛋糕盒下车时,通往学生公寓的道路也是如此明亮。路灯整齐排布,一团团光球悬在空中,她嗅到夜风吹拂,带走身上残存的酒精。手机屏亮起的间隔拉大,群里刷新的消息逐渐减少,互相道完晚安的人们如同一盏接一盏熄灭的灯。她在灯下行走,钥匙在她手中,她只身来到门前。过堤岸。房间沉默如常,不为她的归来雀跃。她站在门口,回望身后亮堂堂的夜色。胜利的喜悦仍在心头,她却分不清此刻和彼刻究竟哪一个才是梦境。 明光照来。 蒋澄星脱下外套,迈入厨房:“饭好了吗?” 电饭煲确实亮起了绿灯,她掀开盖子,盛了两碗米饭。等她在餐桌上摆好筷子,成欣正好也把菜盘子端了过来。 “我肉炒得多。”成欣在对面落座,听起来答得还算理直气壮。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也渐渐负责起两人份的饭食来。 “才不是呢,”成欣断然反驳,她似乎不太乐意把懒怠的一面暴露出来,“我也是有很多活要干的!” 可一旦说到具体做了什么,她好像又觉得那些零零碎碎的小家务难以启齿。对蒋澄星来说,这些都是琐事中的琐事吧,更何况她做得也不好,远不如专业人员。就拿做饭来说,随便请一个家政阿姨都能准时准点地端出更多花样,哪儿还用对着一盘菜干瞪眼。 “啊?还好吧……” “可是……”她皱起眉,感觉心里咯噔了一下。所以自己做的果然是无用功,不是说家务劳动没有必要,而是蒋澄星瞧不上她干的那点活。想想也是,这人真想要伺候了什么样的服务找不到,哪儿还用得着她笨手笨脚。 成欣抬目瞄了她一眼,女人的神色瞧不出喜怒,她有点不想挪窝,但不轻不重的指节敲击声提醒她对方不会再说第二次。于是她还是起身绕过桌子,然后被人一把扯进怀里。 “我的意思是,如果你不想做,那就不要勉强,我不想你有那种必须多干点什么才能在这个家待下去的感觉。” “我是不会因为你少做了什么事就苛责你的,不要多想了。” “……如果我还是做了一些什么的话?” 她拍着她的头,说出的话简直带有催眠般的魔力:“一回家就能吃到我们欣欣做的饭,谁会不高兴呀!” “怎么了,是洗完的衣服还没晾?”蒋澄星看她放好碗筷从厨房出来。 “我早上起来时就看到那堆衣服了,不过时间紧没来得及收拾,”她冲她招招手,“走吧一起晾。” “蒋澄星,”她忽然说,“我还是去找个工作吧。” “也不是,我只是觉得……”她张了张口,但没说出后半截话来。 “也没有。” “……也没有。” 成欣推开她的手:“但是……” 成欣的视线落到她们相连的地方,那只牵着她的手洁白如瓷,腕部还有一只简约大方的金色链表,在随着步伐微微颤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