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参玄揭了帖子后就没有再闲着了,一直到处钻,忙碌雕版刻印的事,等到裴琢玉校订的人体穴位图一出,立马付诸行动,请来匠人雕底版。这过程也得裴琢玉看顾着,不然哪个穴位错了,那画图就毁了。她这忙得脚不沾地的,连带留在若水院中的时间都少了。“她跟做裴治时候还是很不一样的。”钱白泽摇着扇子,她对集书馆中的典籍没多大兴致,这教完崔萦她功夫后,就找到时间偷懒,一转头便钻到若水院来。除了说些探查到的诸王动态,便是找宁轻衣说闲话。“做驸马的时候顾忌多,裴光卿规矩严着,一举一动都像是牵线木偶。”宁轻衣哂笑一声道。“你愿意她这样?”钱白泽托腮看宁轻衣,当初驸马出事后,清河的伤心可不是假的,甚至让皇后将平阳养在膝下,就怕自己有个三长两短,皇后失了慰藉。好在那艰难的时间熬了过来,找到了人,她还以为清河更想将她圈禁在府中呢,毕竟如此才能万无一失,不是吗?宁轻衣垂着眼睫,轻声道:“这不在我。”钱白泽啧一声,扇子挥去那泛着酸气的风。她道:“先前秦王不是被圣人下令禁足了么?梁王那边便闹腾了起来,可谁想到,郑家这边挨了一刀,梁王顿时萎靡了。现在燕王靠着‘打驸马’扬名了,圣人一句‘此儿类我’,不少人就围拢到燕王的身边。”这到底类不类另外说,反正圣人一句话,让原本弱势的燕王精神抖擞起来,开始拉拢原先靠着秦王的人。燕王文采平平、武功也平平,可他母亲李德妃出自开国功臣之后,李家袭封魏国公,多少有点能量。“梁王心眼不大,郑家这回失了相位,已经没有人在政事堂了,梁王绝对会记恨燕王的,到时候会与燕王联手么?”钱白泽道。宁轻衣笑了笑道:“梁王现在还能听幕僚的话,跟秦王联手有什么好处呢?魏再思是圣人的心腹,想要他腾出位置没有可能。不如让他加把劲,取代秦王的岳父——黄门侍郎薛亨。”梁王府中。梁王宁泰安的确因郑家的事情大骂燕王多管闲事。光是金陵和驸马家事不至于如此,除了燕王,恐怕还有其它兄弟在推动。他非常想找燕王的茬,但梁王友韦承的一句话让梁王冷静了下来。“郑相公从未明确说过支持大王不是吗?”韦承见梁王变色,又镇定自若道:“燕王与秦王之间有了龃龉,大王不如趁机与燕王合谋。”梁王眉头紧皱:“怎么是与燕王?秦王现在也恨着他呢。”韦承从容道:“大王行五,燕王行三,可大王与燕王不过相差一岁,差距没那么大。可秦王可是长了大王五岁啊,他才是大王最具威胁的对手。先太子在时,便与秦王不谐。”梁王冷静了下来,思忖韦承的话,觉得十分有道理。他想了想,又问:“那要如何做?”韦承注视着梁王:“大王还未纳妃。”梁王道:“贵妃的意思是与韦家结亲。”他的婚事可容不得他做主,甚至连他母亲都只能提个建议,到底如何还得皇后和圣人决定。韦承道:“韦家是大王的母家,难道大王不与韦家结亲,韦家便会与大王生分了么?大王也知道姻亲如何重要,亲上加亲,不是上选。”梁王问:“那该如何选择?”韦承眯着眼,提了个建议:“代国公、兵部尚书窦道宗。”窦家勋贵出身,跟越王府有交情,又是圣人母族,明面上跟秦王走得近,但又没有彻底绑在秦王那艘船上。梁王一颔首:“我明白了。”入夜。一封落着越王府印鉴的密信被火舌一卷,在风中零散。宁轻衣取来巾帕擦了擦手,很随意地问:“琢玉还没回来么?”坊门落锁,有禁卫巡查,可公主府在一坊之中,南北只隔了条横街,根本不必在意闭门鼓。起初裴琢玉还会按时归来,但近些时日不知怎么,留在那边的时间更长了。碧仙说了声“还未”。宁轻衣抚了抚额,叹气道:“掌灯。”就在宁轻衣披着外衫准备出去的时候,裴琢玉手中握着一圈书,脚步匆匆地回来了。她掖了掖额上的汗水,朝着宁轻衣行了礼后,才歉疚道:“看一本书入迷,回来得晚了。”宫中送来一批药书和方书,其中一部贤医著作的方书中还有几时则医案。裴琢玉从方书中找到了些许灵感。关键时刻,手不释卷,就算有人催促也全当没听见了。宁轻衣提着灯,莞尔一笑:“只要归来,几时都不算晚。”裴琢玉扬眉,快步走到宁轻衣身侧,从她的手中接过了灯,陪着她缓步慢行,她笑道:“那我要是子夜方归呢?”宁轻衣脚步一顿。什么不嫌晚都是骗人的,可她能怎么办呢?“我只好——”在宁轻衣停顿的时候,裴琢玉含笑询问:“只好怎么样?”宁轻衣转身,直勾勾地凝视着裴琢玉:“我只好不辞辛苦四处找你,然后求你陪我回家。”裴琢玉一怔。很忽然地浮现一股怅然的情绪来。她凝望着宁轻衣的笑脸,轻轻地问:“我……让你等很久了吗?”“嗯,很久了。”宁轻衣轻轻点头。怎么不算久呢,她在无望中等待了三年,而后她自己回来了。宁轻衣掩住了那一缕伤怀,微仰着头,故作轻松道:“那你要怎么补偿我啊?”裴琢玉“唉”了一声,忙道:“我认罚。”宁轻衣眸光盈盈:“要你做什么都愿意?”第36章 一点孟浪话放出去就难收回了。对上那双盈盈笑眼,裴琢玉也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总有种说个“不”字,就犯了十恶不赦大罪的错觉。公主会让她做什么呢?做不到的提了也无用,至于做得到的,那做一做又何妨呢?于是,裴琢玉点头说了“行”。宁轻衣没说什么事,只问裴琢玉用了晚膳么?听她答用了后,催促着她去沐浴。裴琢玉也想洗去一身的风尘和倦累,当即就应下了。她从绿猗院搬来若水院,与宁轻衣不是住一间屋子,沐浴后将长发绞干,披了件鹅黄色的外衫便前往宁轻衣的屋中。一来是践行自己的承诺,二来嘛,说一说在集书馆中的事。烛火摇影,屏山半展。宁轻衣倚靠在床头,百无聊赖地拨弄着玉如意,见到了裴琢玉过来,面上一团笑意,轻轻地在榻上拍了拍,邀请道:“琢玉,来。”“殿下要我做什么呢?”裴琢玉走向宁轻衣,轻声询问。宁轻衣“唔”一声,说:“陪我。”裴琢玉一扬眉,就算不说,她也会这样做的,哪能算晚归的赔偿?对上宁轻衣神采飞扬的眼,裴琢玉没多说什么,只是握住了宁轻衣的手腕,轻声道:“替殿下把脉。”宁轻衣随她去了,她注视着裴琢玉,慢悠悠地询问印刷的事。这达官贵人哪有谁关注佛经历书怎么印刷呢?视技工为低劣,根本无人对印刷上心,哪会像卢参玄那样去折腾。所谓圣贤经卷才能不朽,而小道异端虽存必亡呢。“在钻研印刷除了时间,还得有钱,那些工坊的也只会随着惯来的习性做事,而不是改变。”裴琢玉提了几句,语气十分感慨。她道,“印刷何其便利?能刊印佛经,自然也能刊印其它典籍。不是它不好,而是时人漫不经心了些。”宁轻衣说了声“是”,但有的东西她现在其实不好去做,最好还是将一切限定在医籍上来,蔓延到其它,兴许会引得圣人怫然不悦。她道:“那经络图印刷如何?”“医术典籍缮写困难,我已经校准过了,就等匠人那边拿出成品来看看。”裴琢玉想了想,又道,“但光有这些脉络图恐怕不够。”“集书馆中的医籍可以用吧?宫中不是赐下来一些么?”宁轻衣撑起身,又说道。裴琢玉叹气道:“抄写医书,其中容易出现错漏。医方不同于经史,一旦错漏,极有可能误人性命。而且医籍中的经络以及本草类,绘制大量的图幅,缮写时候略去,大量图幅不复存在了。”就像她看到的医方中,为宁轻衣调养身体的,其中针灸之法就缺了“覆面图”,还得继续参考其它医籍。“如果是经络图那得寻找书籍校对,至于本草——”宁轻衣沉吟片刻,缓缓道,“我可以派遣擅长丹青的人前往各州县去摹画草药图,将绘本带回。”这件事情说难也不算难,就是往里头砸钱。往常没人提,也没想着做。如果能成功,除了她自身受益,还利于千秋。况且那部分派遣的人,除了摹画草药外,还能做其他事。宁轻衣的思绪跳跃得快,一下子就有了主意。裴琢玉瞪圆了眼睛,又惊又喜地望着宁轻衣。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