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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中摆设精致,炉中焚香仿若烧金银,是她负担不起的“贵”,哪里不合适了?裴琢玉不想动。可碧仙看着她,温声细语说:“是公主的吩咐,下人做事不妥帖,慢待了裴娘子,恐会惹得公主不快。”裴琢玉:“……”别当她听不出来这“道德绑架”。她依然没动,一双眼如黑山白水分明。她问:“我这算是在府上当差?还是做客?如果是当差月例几何?待遇怎么样?”碧仙神色有些微妙。听听这些,哪能是金昭玉粹的驸马能说出的话?如果她是驸马,那不知所踪的三年,又是如何过的?“裴娘子,这里是公主府。”碧仙提醒她。她若不做威胁公主的事,哪能亏待她?裴琢玉了然。进入府中第一日,威胁就来了。她不甘不愿地起身,左右看了看,辨不清自己莫名的情绪。是她记性不好吗?明明也记得王照教她的规矩,可就是不想那么做。碧仙带着乌泱泱一众婢女将裴琢玉送到了绿猗院。院子里绿竹森森,种植十分浓密,只留有一条青石小径,在竹荫掩映下。风吹来,弄响绿竹,宛如鸣玉,衬得四面越发幽绝。碧仙注意着裴琢玉神色变化,询问道:“裴娘子不喜欢这处?”裴琢玉心想,可不是么?竹是君子居,但她只想晒太阳。所幸穿过竹林,眼前豁然开朗。长廊盘曲,雕栏玉砌,是一百个她都换不来的富贵地,最重要的是没东西挡阳光。“喜欢。”裴琢玉说。可她的回复有些晚,语调落在碧仙耳中,也有些假。将人送到目的地后,碧仙的任务便算完成了,离去前,她叮嘱了一句“别乱跑”。裴琢玉点头。外头不少伺候的人,都是监视她的吧?她哪能在公主府撒欢呢?她现在最大的愿望是睡上一觉。醒来或许就回到了破败凋敝的庙里?这段时间的富贵,只是一场梦吧?碧仙的确留了人在监视裴琢玉。镇远侯府上说是自家失踪的女儿,可过去不明,长相又酷似驸马,哪能放心?于是,到了晚间用膳的时候,宁轻衣的跟前就多了一堆内容重复的起居条。“未时正,睡觉。”“申时初,吃糕点。”“申时正,睡觉。”“酉时初,睡觉。”……宁轻衣蹙眉:“她的身体没有问题么?”碧仙摇头:“府医倒是没说嗜睡之事。”宁轻衣托腮,她道:“请她来用膳。”宁轻衣体弱多病,一直都胃口不佳,府上膳食经过几次减省,只余下寥寥几道菜肴。先前驸马在的时候,倒是能多吃些,可现在——碧仙心中暗自叹气,只将希望放在裴琢玉的身上。长着一张跟驸马一样的脸,就算不是驸马回来,那也应该能有“开胃”之用吧?裴琢玉是被人吵醒的,可差不多睡饱了,也便没有郁气。她跟着引路的婢女走,直到看见题着“若水院”三个字的匾额,才停了停。“是驸马题的。”引路的婢女多嘴说了一句。裴琢玉“哦”一声。清河公主死掉的“前夫”。这字有风骨,但比她差些。等等……她会书法吗?裴琢玉乱七八糟想一堆,回神时候人已经到清河公主跟前了。清河公主坐在上首,一抬手将连同碧仙在内的人都斥退。裴琢玉一怔,想坐下吃饭,可又忍住了。她应该做什么?拿起筷子给公主布菜?公主爱吃什么呢?不过这些菜肴都是公主府上的厨子做的,总不能是公主不吃的吧?裴琢玉心思百转,很快找准了自己的定位——布菜婢女。宁轻衣唇角含笑,面色比先前要好些。她没说话,只是凝视着裴琢玉,等碗碟中装满了,她才慢条斯理道:“你吃。”裴琢玉一怔,没有客套,干巴巴说了声多谢殿下赐食,便大大方方地吃上了。宁轻衣面上不动声色,可心绪起伏得厉害,今日上桌的都是裴琢玉不吃的菜肴。她那驸马其实很是挑食。人失忆后难道连习性都大变样了吗?宁轻衣问:“味道如何?”裴琢玉道:“珠翠之珍,哪有差的?”宁轻衣又说:“京中富贵人家出身的,在吃食上,都很是挑剔呢。尤其是世家大族,河东裴家百年世家,吃穿用度自有规制。崔氏族中有《食经》,想来裴氏也不差。”裴琢玉摇头:“我不在裴家长大。”宁轻衣凝视着裴琢玉,眼中充满探究:“那你的生活如何?”裴琢玉道:“以前落崖一次,前尘往事都不记得了。”宁轻衣锲而不舍:“那近年呢?近月呢?”裴琢玉:“水灾前,在镇上打些零工。后来——”她停顿数息,抬眸对上宁轻衣的视线,平静地吐出四个字,“沿街乞食。”第6章 烫手山芋纵然知道裴琢玉被“认回”侯府前过得不好,宁轻衣还是被她吐出的“沿街乞食”四个字惊了惊。裴光卿将裴琢玉充作儿子养,是以培养“宗子”的路数去的,哪里能差?等裴琢玉尚公主后,在府中更是乌泱泱一堆人伺候,有人捧薰笼,提手炉,捧书卷……就算心中不称意,可金玉锦绣堆里养出来的,吃穿用度上从来不差。裴家“宗子”,又是驸马,为她鞍前马后的人很多。她皱个眉头都有无数人来猜度她的心思,主动替她排忧解难。她不怕吃苦,可也确实没有吃过那样的苦。可现在呢?她平静地将过往缩在四个字里,云淡风轻的,仿佛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如果是她的驸马,怎么会沦落到这种地步?还未真正认定裴琢玉的身份,可宁轻衣一想到如此惨状,便开始心酸、焦灼。裴琢玉敏锐地察觉到宁轻衣的情绪变化。但她很自觉地闭嘴,优雅而快速地吃饭。公主府中的厨子厨艺比侯府好很多,咸淡颇合口味,也不知道能蹭上几顿。吃饱喝足后就想打盹,可一声轻笑将裴琢玉那沉滞如泥潭的思绪闹清醒了。她飞快地瞥了宁轻衣一眼,很好,公主一筷子都没动。裴琢玉面色微微泛红,升起一点责任心:“我……我给殿下布菜?”“不必。”宁轻衣轻哂一声,随口道,“先前食了糕点,不饿。”裴琢玉“哦”一声,也没去分辨宁轻衣话中真假。她坐得挺直,耳聪目明,清晰地感知到宁轻衣的视线在她身上逡巡。没到芒刺在背的程度,可多少让她坐立难安。不饿,那要干什么呢?裴琢玉思绪转动,瞥了眼屋外亮起的灯火。她吐了一口浊气,问:“殿下要就寝吗?”宁轻衣面上挂着笑:“月色不错。”裴琢玉:“……”乌云罩顶,哪有什么月色?但宁轻衣都这么说了,她也不好反驳。侯府那边还说公主温润雅致,裴琢玉赶忙将这条划掉,补上一个“喜怒无常,捉摸不定”。扛过米、乞过食、装过死……三年间,裴琢玉的生活很丰富多姿,可就是没有伺候过人。她卡了一会儿,才说:“殿下要出去赏月么?”宁轻衣不置可否,只是屈起手指轻轻地敲着桌面。屋中伺候的人已经都退下了,她记得初见时候,清河公主坐着轮椅?如果想出去,得她来推?裴琢玉的眼神转动,瞥见摆放在一边的轮椅。她迟疑片刻,霍然站起身。宁轻衣眉头蹙了蹙,她神色平静寂然,可内心深处早已经被焦躁不安填满。她的视线随着裴琢玉而动,那种不受掌控的失控感如影随形,化作心中深深的阴霾。裴琢玉太疏离了。如果是忘了……她怎么能忘记了?宁轻衣思绪纷纷,她咬着唇,裴琢玉投落的身影将她笼罩。眼前暗了暗,连带着视野中清晰的面容也变得昏沉,像是笼上了轻烟。可幽暗只持续了刹那。宁轻衣惊讶地看着眼前放大的笑脸,视野忽地一阵天旋地转。她被裴琢玉抱起来了,慌乱中她忙揽住裴琢玉的脖颈,近距离地凝望着她。抱起宁轻衣时,裴琢玉第一个念头是“太轻了”。她抿了抿唇,有些不适应那近在咫尺的温热吐息。脑子空白一瞬,她大步走向轮椅,将宁轻衣放了下去。她弯腰去捣鼓那固定轮椅的装置,只听得咔哒一声响,滚轮微微地挪动。裴琢玉很自然地绕到了后方。低头的时候,正好对上了宁轻衣转来的视线,她问:“殿下还有什么吩咐吗?”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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