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安城的天,像是被那夜的血色彻底浸染过。 连日阴沉之后,终于舍得放晴。 然而,那阳光依旧透着一股子寒意,丝丝缕缕,渗入骨髓。 坊间的喧嚣似乎恢复了往日的几分热闹。 只是,街头巷尾,巡街禁军与缇骑的马蹄声,却比往日更加密集了些。 那声音,如同一根根无形的弦,悄无声息地绷紧在每个人的心头。 皇城之内,龙椅上的那位赵惇陛下,雷霆之怒已然渐渐收敛。 但那份深植于帝王骨血的猜忌,却如无形的藤蔓,在诸位皇子心间悄然滋长,盘根错节,难以清除。 明面上的风波,看似已经平息。 暗地里的汹涌,却愈发深沉,不见其底。 旬日之后。 伴读居内萦绕不散的药味,终于也渐渐淡了下去。 徐锋那张素来没什么血色的脸庞,竟也“奇迹”般地恢复了几分难得的人气儿。 他再次出现在崇文馆。 依旧是那副捧着不知名闲书,时不时打个盹的纨绔模样。 仿佛前些日子里经历的惊吓与病痛,不过是场无关痛痒的春日残梦,醒来便了无痕迹。 那些本就对他这位来自北凉的质子不抱任何期望的太傅、学士们,见他“康复如初”,也只是例行公事般地点点头。 随后,便不再多看他一眼。 在这座冠盖满京华的偌大京城,他徐锋,似乎依旧是那个最无足轻重、最容易被彻底遗忘的角落。 无人知晓。 这具看似“病弱”的躯壳之下,究竟隐藏着怎样一颗运筹帷幄、翻云覆雨的心。 京城这段时日的纷纷扰扰,于徐锋而言,并非虚度光阴。 “寒蝉”那张无形的蛛网,已在太安城的阴影之中悄然蔓延,其触角,已然伸向了更多不为人知的幽深角落。 “影阁”的死士,经过那夜血与火的残酷洗礼,如同真金般被锤炼,剔除了所有沙砾,留下的皆是足以担当重任的精锐骨干。 江南的鱼幼薇,北地的王初冬,这两颗看似不经意间落下的棋子,也开始源源不断地输送着各自渠道的重要情报,成为他洞悉天下棋局的千里眼、顺风耳。 他成功了。 借离阳皇室与北莽谍子之手,他不仅巧妙化解了自身的重重危机,更在这太安城的浑水之中,狠狠地搅了几下,让水更浑。 离阳的内斗因此而加剧。 北凉,也算是暂时得到了宝贵的喘息之机。 他在太安城的阶段性目标,已然达成。 然而,越是如此,徐锋对这太安城的“囚笼”之感,便愈发强烈。 崇文馆的藏书再多,也解不开他识海之中那部《大秦秘史》的全部谜团。 伴读居的四方天地再如何“安逸”,也困不住他那颗渴望探寻武道极致、洞悉身世真相的雄心。 一举一动,皆在龙椅上那位帝王的眼皮底下。 这伴读居,与其说是安身之所,不如说是一座随时可能骤然收紧的黄金牢笼。 要实现更宏大的图谋。 要解开徽山轩辕的线索。 要真正踏出属于自己的那条通天大道。 继续留在此地,无异于画地为牢,自缚手脚。 离京之念,如初春时节冰层之下汹涌的暗流,日夜奔涌,积蓄着力量,已然势不可挡。 武道瓶颈的出现,身世线索的明朗,都在无声地催促着他。 他需要一片更为广阔的天地。 需要更自由的行动空间。 去寻找那能够让他真正蜕变、破茧成蝶的机缘。 只是,如何离京,却是个需要细细考量、周密计划的问题。 他不能如那些寻常的江湖草莽一般,拍拍屁股一走了之。 那只会立刻将北凉推向风口浪尖,瞬间引爆离阳与北凉之间那根早已紧绷到极致的弦。 他需要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一个让那位多疑的离阳皇帝赵惇,不仅无法拒绝,甚至会“欣然”应允的完美借口。 徐锋修长的指尖,轻轻叩击着冰凉的书案。 他的目光,落在窗外那一片被高耸宫墙切割得四四方方的天空。 继续称病? 以病情反复,需往名山大川寻访名医,调养身体为由? 这倒也符合他一贯示人的病弱形象,或许能让离阳君臣对他更少几分戒心。 只是,离阳朝廷怕是会派遣太医“随行照料”。 名为照料,实为监视。 行动依旧束手束脚,难以施展。 另一个方向,则是家事。 徐锋的脑海中,清晰浮现出大姐徐脂虎那温婉动人的面容。 数月之后,她便要远嫁江南卢氏。 以探望即将出嫁的姐姐,顺道送嫁,或是代北凉王府前往江南祝贺为名。 在情理上,似乎也说得过去。 江南…… 徽山,便在江南道左近。 这,似乎是一条能够将诸多重要线索完美串联起来的路径。 他开始在心中细细权衡着其中的利弊得失。 以病情为由,固然能进一步强化他无害的形象,但终究太过被动,受制于人。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而以大姐婚事为由,则能名正言顺地将目的地引向江南。 如此,便更接近徽山,也更方便他暗中行事。 唯一的顾虑,便是离阳皇室是否会因此而警惕北凉在江南的任何潜在动作。 这需要一个恰当无比的切入点。 一个能将风险降至最低,又能让那位高高在上的皇帝陛下点头应允的绝佳时机。 徐锋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弧度。 他从不打无准备之仗。 “玉奴。” 他轻声唤道,声音不大,却清晰传入了门外。 一直侍立在门外的玉奴,悄无声息地推门而入,垂首恭立。 “公子有何吩咐?” “备些上好的徽墨、端砚。” 徐锋的声音依旧带着几分病后的虚弱,眼神却异常清亮。 “再寻几本描绘江南风物的舆图,越详尽越好。” “另外,传令下去。” 他的声音顿了顿,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让影阁和寒蝉那边,开始着手准备离京的诸般事宜。” “身份、路线、沿途的接应,都要一一落实,务必隐秘,不留任何痕迹。” 玉奴心中微动,面上却不露分毫,依旧恭敬。 “公子是打算……” “太安城的风,暂时是平了。” 徐锋拿起桌上一枚触手冰凉的玉佩,指尖轻轻摩挲着其上温润的纹路。 “但北凉的风,或许才刚刚要起。” “有些事情,总得有人去做。” 玉奴微微垂下眼帘,低声道:“奴婢明白了。” 她顿了顿,又轻声问道:“只是,公子打算以何名义离京?” 徐锋笑了笑。 那笑容里,带着一丝旁人难以察觉的玩世不恭,又有一丝令人心悸的深不可测。 “这便要看,咱们的皇帝陛下,什么时候会给本公子这个机会了。” 他将目光重新投向窗外那片受限的天空,心中已然有了计较。 万事俱备,只欠一阵能将他送出这牢笼的东风。 而这阵东风,他徐锋,会亲自去“请”来。 他需要一个契机。 一个能让他以最自然、最不引人丝毫怀疑的方式,向那位九五之尊的皇帝,提出离京请求的完美契机。 徐锋缓缓起身,信步走到窗边。 窗外的风,似乎也带上了几分江南水乡的湿润气息。喜欢北凉世子?我让徐凤年当去请大家收藏:(www.qibaxs10.cc)北凉世子?我让徐凤年当去七八小说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