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澜没问什么,低着头签下自己的名字。其实半年前白澜就觉得自己的位置保不住了。自祝星亦拿到罗兰奖,一切都开始不一样。行程赶,通告多,戏约没断过,每天除了工作就是工作。白澜劝过祝星亦不要这么疲惫,但祝星亦从来没听过。直到半年前白澜和祝星亦发生一次争吵,白澜隐隐约约觉得祝星亦已经不再需要她。多金影后是不是需要一个更好更专业的助理,是不是需要一个成熟处理事务,而不是劝她休息的助理?很多时候白澜会在祝星亦的事业选择上飘忽不定。作为助理,她希望祝星亦劳逸结合。但作为祝星亦的粉丝,她又很想看到她不停拿到那些闪闪发光的荣誉。作为朋友,她希望祝星亦照顾好自己,停下来,好好睡一觉。她签完解雇合同后看祝星亦的脸,眼下的乌青被厚厚的粉底遮住,嘴角是公式化的笑。白澜一直都觉得祝星亦很好,所以对祝星亦掏心掏肺。祝星亦去忙的时候,会让白澜抽空睡一觉,等祝星亦忙完,白澜就让她休息休息。两个人会在很晚收工后跑便利店吃东西,祝星亦会吐槽哪个人演得真烂,会问白澜有没有抽空补补觉。无论去参加什么活动,祝星亦都会为白澜的工作状态考虑,她们会推心置腹地聊天,会一起用餐一起聊天一起看地上的影子数天上的星星。两个人在各个活动、剧组跑,去天南,去海北,闯了一路,陪伴了一路,就好像世界上只有她们两个人,互相打气,坚信以后一定会一起去更远的远方。白澜以为她们会永远那样忙碌但快乐。而越来越优秀的祝星亦已经不再需要她了。祝星亦也早就变成另外一个人。执着于拿奖,热衷于应酬,忠诚于不该忠诚的人。所以那次争吵之后白澜很快就明白,她只能陪祝星亦走到这一步。签完合同拿完补偿金,白澜没有离开清城。她独自去清城各大景点逛了逛,心里又空又闷。当初被祝星亦选中当助理的那天,她没有想过她会以这种方式离开祝星亦。没有争吵,没有挽留,没有激烈的情绪,没有场面话,没有奚落,就这样平平静静地离开了。白澜给新助理留了110页的PPT,希望新助理照顾好祝星亦。她平静地交接完,平静地告别祝星亦。掂着行李箱离开酒店的那一刻,她咬着牙哭了。她并不想说祝星亦是那种风光了就抛弃一起苦过的朋友的人。可事实就是如此。但当苏芙吐槽的时候,白澜还是为祝星亦辩解了几句:“她有她的想法和安排,而且我确实不适合再当她助理了。我们在事业的规划上有很大的分歧,谁也劝不动谁,她把我解雇,也是情有可原。况且,我本来就不可能当她一辈子的助理。”苏芙开着免提有些失神地望着天花板。是啊,没有谁会陪谁一辈子。苏芙安慰了白澜几句挂断了电话,她握着手机盯着手机界面,转头想跟苏寄欢说什么,发现苏寄欢已经去了阳台。苏寄欢关上落地窗沉默地抽烟。春风裹着花香漫上阳台,苏寄欢拂过颊边的碎发,安静地看远方的绿意。几天后苏寄欢驱车去清城找祝星亦,她没跟祝星亦说要去找她,直接来到了剧组。问了片场的人,那人说祝星亦不在。匆忙赶到清城的苏寄欢已经没有什么力气,她坐下来喝了一口那人倒的水。有人看苏寄欢来了,赶忙过来问好。得知她要找祝星亦,这人想了想,说出一个地点。“我记得她和制片人经常说要去那里玩,今天她们下了班又约着去那里了。”苏寄欢说了几声感谢,马上定位到那处开车赶过去。可到了那里苏寄欢才发现那里是个很大的酒吧。灯牌在苏寄欢眼里投下暗影,尼古丁、酒精的味道犹如实体化的黏稠浪潮,猝不及防地堵住她的呼吸道。她本能地撤退半步,许久,她推门而入。舞池里的频闪灯将扭动的人群的身影扎烂,苏寄欢侧身挤过拥挤的人群,平底鞋在浸透酒液的地毯上险些打滑。那抹熟悉的身影出现在视野尽头时,她腕间的金玉镯子突然变得千斤重。角落卡座氤氲着雪白的烟雾,祝星亦轻叩酒杯,玻璃杯的棱光在她酡红的颧骨上跳动。祝星亦正在拍摄的电视剧《暗涌》的制片人余冬灌了一口酒,笑看着晏璟霖将红酒缓缓淋在祝星亦锁骨凹陷处。夜店的暗光在祝星亦脸上投下一层层影子,像一座座被打碎的[最佳女主角]奖杯。她看到了苏寄欢,身子一歪,锁骨处的酒倾泻下来滴洒在裙身上。“你来了?快来坐坐啊。”祝星亦招手。苏寄欢站在一直沸腾的人群里望着招手的人,昔日桀骜不驯但又会流露出乖巧一面的姑娘,现在像堕入地狱的魔鬼。她小心保护着她、叮嘱着她,但她还是甘愿走入乌烟瘴气的名利场。自甘堕落,自愿成为名利的信徒。山谷里燃烧的火堆忽然在整个山头蔓延开来,从山那边,到山这边。很快,苏寄欢走了过去,周围有人带着奇怪的腔调问:“哎呦呦,这是谁啊?”祝星亦踉跄着起身,手掐着苏寄欢的小臂,身上是橘花和酒精混合的味道,“来来来,给大家介绍一下,这是我的女朋友,大名鼎鼎的国际影后苏寄欢。我和她,已经在一起两年了。”她的尾音淹没在玻璃杯相撞的脆响里,晏璟霖帮忙递来酒时,隔着冰桶升腾的雾气打量苏寄欢。“原来是苏~小~姐啊。”余冬抬眼,手指夹着烟在苏寄欢面前的空杯沿磕了磕烟灰,“苏小姐,我记得你好久没拍戏了,身为一个演员不拍戏可不行啊。这圈子瞬息万变,没曝光没流量,很快就会被人遗忘的。”晏璟霖俯身往苏寄欢面前盛了烟灰的杯子汩汩注着酒,酒满了,她用指节敲敲桌面,“苏小姐,我这里还有几个本子,你得空看一看,喜欢的话,我就邀你来演。不喜欢的话,我再为你挑,可好?”她又给自己倒了杯酒,笑道:“你来演,我肯定要给你主角的位置,也会给你最高的待遇。怎么样?”“是啊,你都多久没演戏了。晏总人很好,她选的本子都是最上乘的,[晏影]的影视团队都很优质,比还没什么起色的[苏盛]好了上千倍。”祝星亦拿起浮着烟灰的酒杯递到苏寄欢嘴边,笑说:“你也不想永远为一个没有未来的项目忙碌吧?去拍戏还有钱可赚,为[苏盛]扶不起来的影视部忙碌,得不偿失。”余冬和晏璟霖对视一眼发出低低的笑意。片刻后,晏璟霖点燃香烟,吐出的烟雾飘到苏寄欢脸上,“不过今天是出来玩的,不是谈生意的。苏小姐,喝一杯,给我个面子。”祝星亦抬抬手腕,烟灰在橙黄色的酒液里晃动,“快喝,给晏总一个面子。”苏寄欢盯着烟灰,许久许久,她想起在《寄明月》片场教祝星亦煮茶的那天。那天,祝星亦第一次学会了用繁琐的茶具煮茶,她笑着说,苏老师,以后我给你煮茶,你一定要一直喝我给你煮的。苏寄欢温柔地看着她,说,好啊。但后来苏寄欢没怎么让祝星亦煮过茶,她总会自己煮给祝星亦喝。看到可爱的小狐狸抱着杯子赞叹她煮的茶是世界上最好喝的,她会下意识盯着小狐狸的脸呆笑。现在,她再一次呆呆地看着她的小狐狸。那么为什么呢?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她咬着牙接过酒杯,喝下满是烟灰的酒。烟灰混着酒精在食管里灼烧,她失态地咳了几下。四周爆发的哄笑里,晏璟霖夹着烟凝视苏寄欢屈辱又压抑着愤恨的脸。苏寄欢抿着唇,低眸对祝星亦说:“我不是给她面子,我是给你面子。”祝星亦取来几个空杯,一一倒上酒。整整十杯酒。祝星亦抬手弯着唇角说:“来,苏老师,喝下这十杯,就当再给我点面子。”余冬掐灭了烟,叫喊,快喝,给你女朋友面子。哄笑声中,苏寄欢望着眼含笑意的祝星亦,她试图从那双眼睛里找到一些祝星亦还珍惜她、爱她的证据。但这双美丽的琥珀色眸子蒙上了一层雾,只剩一层蒙着灰雾的光,再看不到其他的东西。苏寄欢清楚地意识到什么,却固执地紧紧抓着不肯放手。随后她转过头,将十杯酒一一饮下。酒液灼烧着喉管,苏寄欢放下最后一个杯子,那边的祝星亦又开始倒酒。“够了!”苏寄欢忽然紧紧攥着祝星亦的手,她大力将人拽起,道了句失陪把祝星亦拽出酒吧。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