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无风,露在外面的脸,不一会就冰冷刺骨, 好像是被带刺的叶片刮过般疼。
文素素的手也微凉,拉紧风帽转身进了屋。许梨花收拾着茶盏,铜壶里还余有水, 提壶倒了一盏热茶递给文素素,“老大吃一些暖暖身子。”
吃了半盏茶,文素素身上总算暖和了些,捧着茶盏,望着铜枝上明亮的灯盏出神。
许梨花收拾了茶盏进屋, 掀开厚门帘,便看到文素素坐在软塌上,清瘦安静的侧影。
好似从她在茂苑大病一场起,她清减下去的身子便未曾恢复。许梨花以前不明白, 现在多少能想通些。
不像齐重渊,他出去办了一趟差, 按说在外辛苦,先前见到的他比离开时尤为白胖了几分。
文素素思虑过重, 如何能长肉。
许梨花放轻手脚进了屋,文素素听到动静,抬眼看了过来,眸中凌厉一闪而过,她不由得头皮一紧,脱口而出道:“老大在想甚这般出神?”
文素素平静地道:“我在想,若我生而为男,便可‘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了。”
许梨花读书不多,这句诗是她第一次听见,不过她还是听懂了诗的意思。
不知为何,许梨花鼻子蓦地发酸,久久后憋出一句话:“老大若是能读书科举出仕,定能为官为宰。”
文素素没做声,望着灯盏继续沉默。
周王府。
齐重渊从二门下马车,直冲进了周王妃居住的菡萏院。菡萏院安安静静,乳母陈氏守着福姐儿,看着她在塌几上玩摩合罗娃娃。
福姐儿比筕姐儿小几个月,病了一场,圆鼓鼓的脸颊瘦了一圈,衬得本来就大的双眸格外大。她黑黝黝的眼珠子转了转,放下摩合罗娃娃,乖巧地起身见礼。
齐重渊看了眼福姐儿,一言不发转身往外冲去。福姐儿眨了下眼睛,坐了下来继续拿起了娃娃玩耍。
陈氏长长舒了口气,走到她身边,低声道:“福姐儿,荇姐儿没了,王爷正在心疼,来不及理会你。你要听话一些,别惹了王爷生气。”
齐重渊一儿三女,瑞哥儿极少与她们姐妹来往,在三岁时便搬到了前院。姐妹中福姐儿居长,比排行第二的荇姐儿大五个月,最小的蕤姐儿,如今方两岁,刚学会走路。
几个姐妹各自长在生母身边,福姐儿与她们只在年节时能见一面,她今年不过四岁,根本记不得荇姐儿是谁。
如同对齐重渊这个父亲一样,是乳母与周王妃她们经常提点,见到他要见礼。其实福姐儿对他一样陌生,只在请安时多见了几面,见到他时下意识知道见礼。
搬到菡萏院后,周王妃开始让她学习写大字,平时能玩乐的功夫便少了。这些时日周王妃忙,顾不上她,她能多玩一阵,稚嫩的脸庞充满了浓浓的满足。
死亡与阿爹,远没娃娃重要。
齐重渊冲到妾室李氏居住的幽兰院,李氏伤心过度,斜倚在软塌上哀哀流泪,周王妃正在厢房,指挥着仆妇妆奁荇姐儿。
荇姐儿年幼,属于夭折,躺在小小的棺椁中,待齐重渊回来之后,便得连夜送出去安葬。
齐重渊如无头苍蝇一样疾冲进正屋,李氏正要挣扎着起身见礼,他四下扫了一眼,转身就冲了出去。
李氏红肿着双眸,望着晃动的门帘,尚未回过神,齐重渊已经离开了。
罗嬷嬷听丫鬟说齐重渊回来了,忙出了屋,看到他奔进正屋的身影,忙进屋禀报了周王妃。
周王妃颔首说知道了,端坐在椅子里,听到屋外重重的脚步声,站起身见礼:“王爷回来了.....”
腿曲到一半,齐重渊已经闪到了她面前,伸手将她用力一推,周王妃站立不稳,重重跌坐在椅子里。
酸枝木的椅子比石头都硬,周王妃先是一麻,接着痛意向周身上下蔓延,几乎没背过气去。
罗嬷嬷看到周王妃神色痛苦,惊呼了一声王妃,赶紧走上前,焦急地道:“王妃可还好?伤着哪儿了?”
周王妃低着头,好险才喘过气,吃力地挥了挥手,用尽全力抬起头看向齐重渊。
齐重渊如疯了一样,咆哮道:“薛氏,你好狠毒的心!荇姐儿虽不是从你肚皮里出来,至少也得叫你一声嫡母。你就这般容不下她!”
罗嬷嬷见势不对,忙挥手斥退了伺候的仆妇下人,惊慌失措亲自守在了门口。
平时周王妃念着一双儿女,念着薛氏,一直费尽全力隐忍。此刻,她就是菩萨,也忍不住了,脸色惨白如纸,哑着嗓子道:“王爷若是怀疑我,不若将我休了吧!”
齐重渊压根不听,在兴庆宫受的气,对周王妃积攒的不满,此刻一并爆发了。
“休了你,呵呵,竟然敢威胁我!你就是有亲王妃封号又如何,有阿娘撑腰又如何,你不过是我的妻,妻子当孝顺公婆,伺候夫君,教导儿女,以夫为天!我便是休了你,看谁敢拦着!”
齐重渊嘶声力竭怒吼,俯低身,手臂在周王妃面前舞过,“你以为薛氏有丰裕行,能识数算账,便是聪慧无双了!你看不起我,以为我没用!哈哈哈,真是可笑,我这般无用,你薛氏,你薛嫄,能嫁进皇家做秦王妃,丰裕行能做到大齐数一数二的粮商,你以为是凭你自己的本事?!”
“都靠我,都靠我!你薛嫄要是有骨气,就别仰仗周王府的权势富贵,自请下堂,连着你的薛氏,都滚,都给我滚!我看你薛嫄有何通天的本领,看你薛氏如何靠着自己赚大钱!”
多年夫妻,周王妃早已对齐重渊心灰意冷。先前的不顾一切,此时莫名其妙就淡了。
一双儿女,薛氏,这么多年的忍耐,要是她真傻到放弃,那她还真是应了齐重渊所言,她只识得几个数,并不是会算账。
周王妃撑着椅子,努力坐得笔直,直视着齐重渊,道:“王爷要是觉着我不好,不满意我,就去向圣上请旨,宗人府将我从齐氏宗谱上抹去,我绝无二言。不过,王爷要是说我害死了荇姐儿,这个罪名我不背。”
她扬声喊道:“罗嬷嬷,将荇姐儿的脉案取来!”
罗嬷嬷忙亲自去正屋,李氏听到厢房的吵嚷,连哭都忘了。罗嬷嬷进来,她掀开了被褥,急道:“出事了,可是王妃出事了?”
李氏并不蠢,她以前只是王府的丫鬟,得了齐重渊宠幸之后怀了身孕,生下了荇姐儿。
周王妃人虽严厉,只要遵守规矩,本本分分过日子,她从不为难她们。
荇姐儿生病,李氏从自然心急如焚,从头到尾寸步不离守着,太医来诊脉,开药,她都在一旁。荇姐儿的脉案药方,药渣,皆有存留。
李氏相信周王妃不会害荇姐儿,哪怕贵为亲王女,以后能有幸被封为郡主,也不过是嫁人。公主在大齐都并无权势,只是皇家亲戚而已,何况是郡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