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语调情绪没有丝毫波澜,像是很平常的叙述一件事。
薛应挽一怔,竟不知道老人竟经历过这样之事,想安慰,又不知该如何说起?,须臾,轻声道:“那你的孩子呢?”
老人道:“早就带着媳妇,孩子到什?么浔城去了,我们?这种小地方,留不住人的,”又道,“幸好不在咯,不然,指不定还得和老婆子一样,命也丢了。”
讲得越平淡,薛应挽越能?从?中听?出一丝酸楚。
这也是他第一次知晓,在除却?朝华宗的地方,一个在乱世?之下的普通人会?经历,遭遇怎样的事。荡析离居,颠沛流离,能?活下来,已然十分不易。
薛应挽在极力?不提及老人伤心事前提下小心询问:“那您还记不记得,那日那些……怪物来的时候,是怎样一个情形?”
借着那点烛火,薛应挽看到老人低垂而耷拉的眼皮,睫毛窸窣到已近乎没有,肤上是点点黑黄的斑,讲话时扯到松垮的皮肤,像是一个皱巴巴,空荡荡的水袋子。
“好像听?说,是一群没有脸,没有腿的东西,和镇头树皮一个颜色,就爬啊,挪啊的进了镇子,水团一样,肉瘪瘪的,还能?从?关严实的门?缝里头钻进去,刀砍不动,棍子也打不动。”
“那些东西见人就咬,一口一口的,给钱也不要,给粮食也不要,就要人啊,往脑袋上啃,白花花的脑浆往下流,又被爪子撕布条一样撕,红红绿绿的,整条街道都是哩。”
没有准确形体,也没有脸,没有四肢,更?没有思想,这样描述,倒像是一堆肉堆积而成之物。随习性?见人则食,如此说来,寻常人对上它们?几乎毫无还手之力?。
虽还未亲眼见过,可光从?描述中,薛应挽便觉察到了这些魔物的恐怖之处。
薛应挽明白了什?么:“所以,活下来的人都离开了镇子。”
老人依旧垂着脑袋,令人看不清神情:“是啊,都往城里去咯……那里有厉害的仙人,不怕这些东西。”
“那你不打算和其他人一起?去吗?”薛应挽又问,“您的孩子不是也在城里吗?”
老人摇头:“我太?老了,走不动了,人到年?纪,在哪都是一样的。”
每个人有自己的选择,知道劝不动,薛应挽不再强求,说道:“我明白了,谢谢您。”
老人又问:“客官,是要往浔城去吗?”
这本就是前往浔城的必经之路,薛应挽答道:“不错。”
老人“噢”了一声,有些慢悠悠地,瘦如枯骨的手臂伸到柜下,往里掏弄两下,抓出一只缝缝补补过多次,约莫手掌大小的灰蓝色布袋子。
袋外都是灰,鼓鼓囊囊的,不知道装了什?么,闻上去还有股酸腐臭味,越辞皱了皱眉,嫌恶几乎写在脸上。
薛应挽接过小袋子:“这是?”
老人抓了抓脑袋,答道:“啊,啊……是我家老婆子,要给孩子带去的东西,是什?么,我也记不清了。你们?去了浔城,要是遇到个看着傻愣愣的,叫黄郊,带着个缺了腿的瘸老婆和女娃娃,那就是我儿子,能?不能?替我转交给他们??”
老人又摸索一通,翻出点碎银子和铜钱,全数摆在了桌案上,缓缓往二?人面前推去,最大一块,是薛应挽留宿时放下的。
薛应挽摇摇头,接过了那只蓝色小袋。
雨声淅淅沥沥,想来一时半会?是不会?停了,二?人重回屋室后,红烛又燃了一截,如今只堪堪剩下一小段,照亮着一室昏暗。
越辞从?身后揽着他的腰,被褥只浅浅盖着小腹到腿的位置。二?人赶路疲累,已几乎习惯这样休息,薛应挽闭上眼,将自己更?窝在越辞怀中,轻声唤他:“老公。”
越辞指尖正把玩着他发丝,几缕黑发打着圈儿绕在指节处,这个名字本是故意欺瞒,听?他念出总是带着一点狎昵亲密之感,唯独今日,却?觉薛应挽竟真的只是单纯在叫名字。
心觉不妙,“嗯”了一声,“怎么?”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事情会?发展成这样?”
越辞:“怎么想到要问这个?”
薛应挽声音很低,像是困极:“其实从?认识你开始,我就时常觉得,你好像懂很多很多我不知道的事,也能?猜到一些事情的发展,而且总是成竹在胸。”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