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寒衣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也有些不满他老妈进门就像没看见弋戈一样忽视人家,“什么事啊?我这题还没写完呢。” 她忽然反应过来大概是自己想多了。 蒋胜男反应了一会儿,长松了一口气。条件反射地热情笑起来,“哦,欢迎啊!我说呢,他什么时候这么认真学习过,原来是你来了!” “……”蒋胜男仍然不太习惯这姑娘永远不分场合岿然不动的淡定,着实是被她这干巴巴的“嗯”噎了一下,加上心情大起大落,走到餐柜边给自己倒了杯水,一饮而尽。 蒋胜男平静下来,摆出慈祥的微笑,摇头道:“没啊,公司难得没事我就回来了呗。” 因此一般蒋胜男说没事,那就是确实没什么事。 蒋寒衣心里却有点尴尬,头一次觉得他妈早回家也不是什么好事,这好不容易有个独处的时间,谁能想到被亲妈搅和了呢…… “……”蒋寒衣感动得眼泪都快流出来了,他真是,何德何能啊,有这么个英明神武的妈! 蒋胜男一惊,只见弋戈泰山崩于前不改颜色的面容上居然出现了些犹豫,然后是一道勉强的、甚至略带一丝讨好意味的微笑。 蒋胜男:“?” 蒋胜男忙,没看过什么肥皂剧,但这一刻她脑子里已经飞进了无数狗血剧本——难道,蒋寒衣这小畜生真做了什么对不起人家小姑娘的事儿?! “?” 母子两个心里都慌得不行,蒋胜男以阅历优势强行保持镇定,雍容地点了个头,微笑道:“当然。” 要不是她表情真诚,蒋胜男真要怀疑这是什么年轻人的整蛊游戏了。 “还有,我要跟您正式说声谢谢。”弋戈有点紧张,和陌生人打交道这件事她本来就不太擅长,更何况蒋胜男不是严格意义上的陌生人,她是蒋寒衣的妈,这关系,不可谓不微妙。“其实早就应该和您说的,但我不知道您的联系方式,也不好直接跟蒋寒衣说,所以晚了这么久……请您谅解。” 要她说,这姑娘还真是不太一样。也说不上不礼貌,但就是和普通小姑娘不一样,说她外向大方显然不太对,但要说她内向羞涩?又好像也不是那么回事。但这莫名其妙的脾气,还……怪对她胃口的。 弋戈脸微微有点红,轻轻点了点头。 弋戈笑了,这次语气不再那么生分,“知道了,谢谢阿姨!” 听筒那头传来的,却是个陌生男人的焦急声音。 第69章 是不是人到了一定的时候,真正可能靠得住的,就是她从前最不屑一顾的“血缘”二字? 等弋戈和蒋胜男开门回来,他还没反应过来,只见两人面色严峻,弋戈步履匆匆地到沙发边拿上了自己的书包,“我回趟桃舟。” “?”蒋寒衣什么也不知道,下意识地跟着,“我也去!” “欸……” “……” 弋戈心里急,却不好出声催促,蒋胜男主动送她已经够热心了。但蒋胜男看得出来,小姑娘急得脸都憋红了,一点不像她之前认识的那么冷清淡漠,但也没开口拿那些没用的空话安慰她,只是握紧方向盘,将车开得飞快。 蒋胜男看了眼车外,朴素而不乏热闹的小镇还留着点当年的影子,看起来既陌生又熟悉,但是绝对比当年她结婚的时候干净多了。她还记得当年她跟着蒋志强回村办酒,雪白的婚纱在地上拖了一路,进婚房的时候已经是一片脏污。她忍着恶心拿湿巾勉强擦干净,废了十几包湿巾。又 谁能想到快二十年后她还是来了,还是因为一个暂时和她没有半毛钱关系的小姑娘。蒋胜男无奈地笑了笑,摇头叹了口气。 这表情,她实在太熟悉了。 但也恰恰是陈思友这副模样,让弋戈心里悄悄松了口气——这至少说明他身体上没有大碍。 如果弋戈不在,陈思友火气上来了,能蛮不讲理地破口骂人家民警咒他。可现在弋戈来了,老头一句话也不敢说,原本翘着的二郎腿也不知什么时候放下了,乖乖并在一起,一副老实认错的模样。 弋戈对民警说了声谢谢,走到陈思友面前,言简意赅:“去医院。” 被称作“小伙子”的民警一脸冤枉,明明是您老人家自己手机里通讯录空空如也不说,连几个月的通话记录都只有这一个人的号码?! 陈思友:“你敢?!我打电话让你爸来绑人!” “你!”陈思友气得吹胡子瞪眼。 陈思友瞪她,哼了声,背手走出房间。弋戈知道他这就是松口了,忙转身匆匆在文件上签了名跟出去。 蒋胜男其实对这地方有一种近乎本能的反感,并不想多待,然而弋戈都开口求她了,她便知道她多着急,也没犹豫,爽快答应了。倒是那老爷子看起来瘦却挺拔,精神矍铄还颇有一番风骨的样子,惹得她心里感叹了句,这小姑娘家里的还真都不是一般人。 出诊所的时候没看见蒋胜男的车,弋戈顺理成章地认为她已经走了,也没多想。 “不是,是我同学的妈妈,刚好碰到了,看我着急就送我过来了。” “……”弋戈心说,在挤兑我爸这件事上,您和人家倒还真能结成忘年交。 “放假。”弋戈说。 弋戈听着,心中不觉好笑。手里这点药才多重?陈思友要是真不想她陪着,现在赶她走就是了,偏要加一句“待会儿把药放下”,说白了,还是舍不得孙女的。又想到刚刚年轻警察委屈又没说出来的那一句,肯定是陈思友手机里好几个月都只和她打过电话,警察才只能找到她。 这时候,弋戈又想到三妈不告而别前说的话——“她如果是我的亲女儿”。她想,她似乎越来越能理解三妈的离开了。是不是人到了一定的时候,真正可能靠得住的,就是她从前最不屑一顾的“血缘”二字? 弋戈想着想着,心沉下来,感觉自己陷进了死胡同里。她并不想承认一些事情,却又找不到反驳的证据。 陈思友被她的反应也拖得心里一沉,祖孙俩之间隐隐的隔阂又显出影子来,叫两人沉默了。 其实祖孙俩心里都清楚,一切都是因为陈春杏的离开。 陈思友也比谁都清楚,弋戈从小到大拿陈春杏当亲妈,她这一走,弋戈绝不应该是表面这样平静。他想关心,却觉得自己没资格关心,毕竟,是他亲口鼓励陈春杏想走就走的,在她尚且犹豫不定的时候——他是为人父母的,那个时候,“亲爹”的身份终于还是胜过了“小外公”。 陈思友踌躇再三,终于还是叫住她,不满地问出了憋了一路的一句话:“你怎么搞得这么瘦来了?” “好看个屁,跟鬼一样!”老头怒目圆睁,“赶紧回家多吃点,下回我见你要还这么瘦,看我怎么收拾你!” 陈思友看她站在那老旧门框里,已经是快顶着门的高个子,却不知怎的叫他想起她小时候,也是这样趴着、坐着、蹲着、站着,在他这门框上,有时候看书,有时候拿白粉笔在门上画画,有时候和银河一块玩 十几年悠悠的,就这么长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