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出这番话对他来说大概很艰难，弋戈看见他低着头，被刘海覆上大半边阴影的脸上，嘴唇正止不住地颤抖。 她看见姚子奇仍死死地抓着那个杯子，又说：“快点喝吧，趁热。或者你想喝点别的什么吗？我家还有豆浆和果汁，还……还有酒。” 但她也看不出来姚子奇到底有没有多想。他把温热的牛奶一饮而尽，眼眶红红的，冲她笑了一下，轻声说：“谢谢，很好喝。” “…我能在这里待一晚上吗？”姚子奇目光闪烁地问，“就这里，我、我不进去你家，就这里就可以。” 但是在这花园里凑活一夜肯定也不舒服，现在天这么冷。弋戈心里想着能不能把蒋寒衣叫出来想想办法，但这事显然不好让第三个人知道，纠结万分。 “弋戈。” 银河一看见星星，立马睡意全消，一激灵弹起来冲了过去。 他惊慌地一下子抓住她，以至于把她的手全攥进了自己的手掌里，牢牢地不放。弋戈不明所以地看他一眼，姚子奇几乎是在哀求：“别告诉别人……求你。” “大晚上的，你们在这干嘛？”蒋寒衣等不及，顶着一张臭脸走进花园，皱着眉问。 “你家方便吗？姚子奇家漏水了，晚上来不及修，现在没地方去了。”弋戈不回答他的问题，编了个理由径直问。 “漏水？”蒋寒衣敏锐地质疑了一声。 蒋寒衣肚子里还有一堆问题，但看姚子奇现在的状态，还有弋戈递过来的眼神，他也没有当场就问，而是拍了拍姚子奇的肩，爽朗笑道：“那走呗，上我家去！刚好我妈不在。” “哎别不好意思了，不白让你住！作业借我抄抄！”蒋寒衣直接把他的书包拎起来，笑得没皮没脸的。 蒋寒衣吊儿郎当地笑一声：“麻烦什么，年级第二的作业，我又不亏。” 弋戈说：“小事。” “赶紧睡吧啊。” 蒋寒衣和姚子奇异口同声，两人对视一眼，气氛尴尬。可惜弋戈都没听清，她已经飞快地拽着恋恋不舍的银河走出了中心花园。 “…走吧，我家在那边。”蒋寒衣咳了声说。 蒋寒衣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他俩忘年交。” 现在是他寄人篱下，还是顺着主人比较好。 “我这没新的了，凑合一下吧。”蒋寒衣说。 “客房就在隔壁，浴室在那，你先去洗吧。”蒋寒衣给他指了下位置，然后一屁股坐到自己电脑前，一手拿着手机上下划拉，头也没抬，另一只手烦躁地揪着自己的头发。 “那个……作业就在我的书包里，你可以随便拿。”他推了推镜框，慢吞吞地说，“就是语文，你可能要稍微换一下表达之类的。” 不过这话他没说出来。蒋寒衣和姚子奇说不上熟，但他是个跟谁都能聊一嘴的主儿，学校里各类人他都认识几个，因此姚子奇家的事，他也知道得八九不离十。姚子奇心思敏感，蒋寒衣虽然心里烦，但也没缺德到故意给人添堵的地步。 姚子奇这才松了口气似的，抿嘴笑了笑，走进浴室、锁上门。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手机屏幕，手指反复息屏、解锁，又息屏、又解锁，嘴里还念念有词的。 一台就要五千多。 “…我洗好了。”姚子奇站在浴室门口，踩在垫子上的脚暗暗用力，想蹭干拖鞋上的水，这样才不会在地板上留下水渍。 “哦。”蒋寒衣才回过神来，“那你先睡吧，客房里东西都有。你要多一个枕头吗？”他说着起身，把自己床头的枕头拿出一个来。手，又指着自己的书包说，“那个……你抄完了吗？我、我还有半张卷子没写完。” 姚子奇接过蒋寒衣递来的书包，拘谨地微笑：“那好。” 姚子奇点点头，扶了下眼镜。 他最不屑这种没有任何实质作用的废话，可这种不尴不尬的情况，也就只有不痛不痒的废话能稍稍填补人心之间巨大的空隙。 蒋寒衣无奈地假笑回去，薅了把头发，抓上浴巾就进浴室了。 大部分都来自蒋寒衣，问她昨晚究竟发生了什么、姚子奇家到底出了什么事、以及她和姚子奇为什么在一块儿，弋戈被这些信息轰炸得一个头两个大，一条也不想回。 最新一条短信却是一个陌生号码。 弋戈看了眼发件时间，半个小时前，5：54 但无论如何，那个变态已经走了。弋戈打算给街道居委会和派出所写封举报信，让他们留心一下、加强警戒，至于更多的……她恐怕做不了，而且姚子奇看起来并不欢迎她的参与。 弋戈发现这家伙最近有点胆大妄为，居然敢这么拽着她了。她没好气地甩开胳膊问：“你干嘛？” “…别无效沟通了，有事说事。”弋戈白了他一眼。 蒋寒衣从兜里掏出一张纸币和一个字条，字条上写着“今欠蒋寒衣 150 元，必尽快归还”，落款姚子奇，还非常严谨地留了个日期。 如果真的觉得感激或亏欠主人家，是不会一声不吭地自定金额还撂张纸条分期付款的。姚子奇这样做，看起来更是为了维护脆弱的自尊，且单方面要求蒋寒衣全盘接受、无条件配合。 “…他应该就是不好意思吧，毕竟在你家住了一晚上。”秉持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弋戈努力地把姚子奇的行为合理化，“换做是我，我可能也会这样。” “……” 弋戈没耐心了，叹了声盖棺定论：“反正你也不缺这钱，用不着为这事生气吧，都过去了。” 弋戈被他这一连串的“枪子儿”打蒙了，怔了两秒，听力系统十分小心眼地过滤掉其他话，只留下一句“你什么时候人缘变得这么好了”，在她脑海里循环播放。 她定定地看着他，冷笑一声问：“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她清楚地看见原本横眉立目的蒋寒衣瞬间就熄火了，眉毛耷拉下去，眼睛却仍死死地盯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