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依全身紧绷地坐在校长办公室门口,等待着秘书小姐的叫唤。 「可是……可是……我不能这样被退学,我们家……我们家……」她发着抖,己经说不出任何一句话,双手在大腿上握紧拳头。 「可是……为什麽是我?」她真的好不甘心。 「时间?」尚依的目光瞬间变得愤怒,「你知不知道时间对普安区人是相当稀有的?」 从校长办公室走出来後,她就回到宿舍收拾东西,罗智德打了几通电话,她都没接,最後她直接将手机按静音,一个人默默地走出学校。 她的东西很少,一个行李箱就绰绰有余。她想起罗智德曾经邀她到他的宿舍,当然不是只有他们两人,还有罗晴晴也在。 她和罗智德是完全不同的。尚依再次在心中提醒自己。 她呢?她会被b着明年再去考一次。一想到考前三个月的折磨,尚依就全身发抖。她不认为自己还可以再忍受一次。何况真的考上又怎麽样,今天的事很有可能会再次发生。那些人依然可以仗着自己有权有势而将她踢出校门。 「周尚依!你向谁借胆了?敢跑来这里闹自杀?」大丰用尽全力大喊,此刻他愤怒不已,边对着尚依咆哮边走向她。 「不要过来。」她对他喊着。她不知道是怕哥哥抓到她後会狠狠地修理她还是她真的想跳下去。总之,她现在非常害怕,甚至不知道为什麽自己会来到这里。 「你翅膀y了是不是?taade!你都还没满十八岁,自杀前有先问过爸妈吗?」大丰看着跌在地上的尚依,虽然生气,但也着实松了口气。刚刚真是吓si他了。 尚依看了他一眼,又低着头一语不发。 尚依感到委屈又害怕地哭了起来。她一哭,惹得大丰更不爽,他蹲在她身边,抓住她的肩膀强迫她面对他。 尚依看着大丰焦躁的表情,哽咽地说着,「我被b休学了,校长说要是我不休学,就会想办法让我退学,如果我被退学,就永远别想进医学院了。」 尚依知道这件事相当严重,她原本以为他会像以往一般强y地告诉她「没什麽,继续努力下去,不准放弃」之类的话。没想到大丰的反应会那麽大,他的表情就像天要塌下来了。这让她更加的害怕无助,一向强悍的哥哥似乎也被打倒了。 「有人买走了我的入学资格。不用参加甄选、考试,只用一大笔钱就买走了我在学校的位子,哥哥!一大笔钱……」尚依不甘心地用手搥着地上。 大丰深x1几口气,闭上眼睛缓缓调整愤怒难耐的情绪。 他早就知道这个世界已无可救药的肮脏了,但他没想到竟会wuhui到这种地步,连穷人的一点希望都能毫无怜悯地剥夺,是不是有一天也要将他们赶尽杀絶呢? 尚依愣愣地看着他,然後让他将她从地上扶起来。 「想哭就在路上哭,回到家就不准哭了,不然我就揍你。」他又回後以往强扞的口吻,只是此刻内心却是在流泪。 听说祖父年轻时的世界还是追求公平正义的虽然私底下还是有许多暗门,但不会现在那麽直接地摊在桌面。那时的世界是充满希望,而且是对所有人而言。 物资丰沛的年代!祖父总是这麽形容那个时代。 「剥削一直存在,但温水煮蛙,等我们发现事态严重时,为时已晚了。」大丰记得祖父说过这句话。 为了要改善这种人力资源不均的情况,政府开始强势关闭办学不力的私校,包括招生不足,或是联招名次後半的学生超过一半以上的学校就会惨遭关闭,而这只是第一阶段。二十年间,大专院校陆续被 这项政策看似提高职场人力分配的效能,但後面的演变却令人意想不到。 政府便从中嗅出了一道商机──将大学的办学权出租给私人企业,由他们决定学费的订价,然後政府再从中赚取出租费。 出租权的合约中有一项表明,各个学校必须开放一些名额给考试入学者;因应每个合约的谈判内容不同,考试入学的百分b也不同。大抵来说,出租金是和考试入学百分b成反b;也就是说,想要多收万富区人的钱,要付出的租金就必须较多,而大部份承租人都希望将考试入学的b例压低,因为无论租金被抬高多少都能从万富区那里赚回来,甚至赚得更多。 政府为自己设立这一规定而沾沾自喜,因为这样也算是有「保护」到普安区人的权利,以後在选举上还可以此邀功。 他们被赋予责任,全家人等着他的成功,他必须要一次又一次地经历考试的折磨,就算身心俱疲,别人还会告诉你「能读书的人命最好」、「别身在福中不知福」之类的话,有时候耐x被磨完了,他们还会冷冷地说「你还要考几次才会上?」、「你以为家里钱很多吗?」 事实是,考试入学的b例真的很低,低到有许多人选择逃离家庭或自杀。令人费解的是,这类社会新闻层出不穷,但还是许多人会做着「我的孩子会考上大学」的春秋大梦。 虽然爸妈从没要求他们的功课,他们不像其他的父母,极力地想在孩子身上看到高人一等的地方。但看到尚依这麽优秀,爸妈也不免也感到骄傲。 「不一定要到万富区才能过b较好的生活,留在普安区找个人结婚,和另一半胼手胝足的过一辈子,不也很好吗?」爸爸总是这麽说道。 爸爸叹了口气才说:「这个世界变得不像样了,到哪里生活都有得抱怨。」 因此大丰才会这麽强势地b迫尚依往万富区走,他知道尚依非常想留在普安区,因为她相信父亲是对的,到哪里都是一样,在不公平的社会中,到哪里都感到不安。可是他不容许,因为他知道尚依不属於这里,她应该和祖父一样,生活在那物资丰沛的环境里,过着不被金钱摧残的生活。对尚依而言,大医院的外科医师是个既能有成就又能过优沃生活的工作,这是最好的选择。 那些人是用多少钱剥夺尚依的受教权? 大丰啜了口那瓶2042年的葡萄酒,那迷人的果香味教人沉醉。这支酒在市场上的价格很高,年份好,又是出自有名的酒厂,因此一出厂便让大家抢破头。 季先生几乎每晚都喝醉酒,所以也ga0不清楚到底从酒柜里拿出哪一瓶酒。大丰只需将空瓶放回酒柜里,隔天来上班时,再若无其事地从酒柜里拿出来,宿醉的张先生一点都不会起疑,还会责怪自己竟在喝醉酒时开了那瓶酒。 大丰露出一抺讽刺的笑容,将视线移开。说什麽傻话,那就像笨贼偷走价值连城的艺术品,却不知道该怎麽处理,那就只能放在角落里让灰尘淹没。 可是就这麽白白被人欺负吗?他不甘心!真的很不甘心! 「应该知足了,尚依年纪这麽轻就考上医学院,老天爷只不过是给她点磨难而已,b起其他人,她算是很幸运了。」爸爸知道尚依受的委屈後只说着这种要人认命的话。 爸爸之所以能看得那麽淡是因为他不知道尚依那天跑到了那栋大楼顶楼,要是他知道一定会难以忍受。 一想起那天,他便感到愤怒,也许差那麽一步就来不及了。 他将手中的葡萄酒一饮而尽。还有一个小时才是中午休息时间,他要趁这个时间驱散口中的酒味。 尚依一直以为美丽是不属於穷人的,那些华丽的东西是富人的专属品,穷人是没有钱也没有时间去拥有它。其实只要停下脚步,就能看到夕yan的美丽,不需要钱,也不用花去太多的时间,那琥珀se的夕yan就能让 以前尚依也不知道傍晚时走在河堤旁可以看到这幅美景,还是回到家後的这两个礼拜,闲散生活的收获。 她在心中叹口气,因为软弱所以才会有那些不切实际的想法吧! 全普安区人应该就属她最悠闲吧!每天固定这个时间跑到这里来散步,看着河面,脑袋完全放空;要是有人知道她过着这样的生活,一定会毫不犹豫的指责她,因为普安区人是没资格悠闲过日的。 她不想读书,或者说她无力再琢磨书里的任何一个字。她就像一摊烂泥,只想永远这麽摊着,不做任何事。 尚依不明白爸爸的意思,爸爸怎麽会认为她会想清楚呢?除了当医生外,她人生没有第二条路。但她现在已无力重拾这个目标,她的人生已不像之前那样清淅可见,而是变得混沌不明。就像走在大雾的森林里,伸手看不见五指,也不知道哪里是出路,只能茫然地停在原地。她不能试着往某个方向走,因为也许会被什麽野兽逮到,反而命送牠的口牙里。现在她就是这样的处境,而停在原地才是聪明的决定,即使最後还是有可能被野兽逮到。 黑se外套是哥哥一个月前买给她的,天气开始转凉时,他就为她买了这件外套。虽然是绵质外套,b不上毛料御寒,但这对普安区nv孩已经够好的,她共有三件外套可以替换,而一般的nv孩只有一到两件。 还记得小时候,爸爸总会偷带着她到附近的商店买汽水喝,爸爸说这是他们之间的秘密,不能和哥哥说。她记得那种优越感,虽然哥哥身为长子,但她才是这个家最受宠的孩子,哥哥永远都不会和爸爸有秘密。而妈妈呢!她总是会帮她买漂亮的衣服,即使家里没什麽钱,她还是会忍不住拿起商店里那件可ai的洋装,然後带回家为她套上。尚依会开心地在家人面前转圈圈,听着他们的赞美,说她是最可ai的小nv孩。没有人会反对为她买那些无谓的东西,他们都觉得她拥有的一切都是应该的。 但看看现在,她配拥有他们的宠ai吗?那些省吃俭用,花费在她身上的多余开销,拿去买食物还b较实际。 尚依坐在一旁的草地上,将脸埋在膝盖上哭了起来。只有在这里她才能尽情的流泪,因为她答应哥哥不能在家里哭。 突然,有个温柔的大掌覆在她的背上。尚依抬起头,眼眶含泪地看着对方。 「就知道你会在这里。」周冠华布满皱纹的脸,露出慈ai的笑容。他弯下腰,一同和尚依坐在草地上,面向着已被黑暗垄罩的河面。 「这样很好不是吗?一路从小学念到高中,还没喘口气就要开始大学生活,和万富区人相处很困难吧?那不是光靠学业成绩就能高人一等的地方,你要在那里占一席之地很难吧?爸爸虽然不能完全理解,但一定是非常辛苦的。现在这样不是很好吗?老天爷说周尚依太辛苦了,先让她休息一下吧!所以就让你先回来,等你一切准备好了,衪就会还给你原本属於你的一切。所以老天爷是站在你这边的,要是你不懂衪的好意,只顾着伤心难过,老天爷是会失望的。」 「爸爸!我好怕!要是我永远都准备不好呢?」 「要是每年都有人这样买学历,那我还会到得了吗?」 尚依抬起头看着父亲,哽咽地说道,「爸爸!我太软弱了吧!要是我有哥哥一半勇敢就好了。」 「是吗?可是哥哥总说我很软弱呀!」 尚依激动地用力抱住他,「我不要离开你们,为什麽你们总要把我丢出去呢?」她知道爸爸的意思就和哥哥一样,要她自己一个人到万富区生活,当个万富区人。 尚依哭得更厉害,眼泪毫不节制地滴在父亲的外套上。 尚依哭着摇头,「不要!我不是小孩子了,才不要喝那种幼稚的东西。」她不要爸爸把钱花在那些不必要的东西上,即使她很怀念小时候爸爸把汽水交到她手中的感觉。 尚依破涕为笑,手g着父亲的手臂,像以前那样将头靠在他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