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遇眉头紧锁,脸色都有些白了,心情有些沉重,他是真的没留意过这种高原病。
也是因为他过去一直呆着安乡村里,他连村里的人都不关注,更没怎么接触过外地人。江遇还小的时候当时的安乡大队就已经慢慢的不再接收知青了,因为他们那个地方确实条件太艰苦,之前收的知青都在想办法往回跑,就连江遇他亲爹七三年的时候也抓住机会一走了之,再到后来知青大返城、上山下乡结束……
江遇没想到自己习以为常的事情居然对周知意来说会这么难捱。
他把行李包里的衣服拿出来给周知意穿上,穿上她的夹棉外套后,江遇想了想,又把自己的一件外套也给周知意裹上了。
好在他还记得四月份的西北不同于将要入夏的新宁,还是乍暖还寒的气候,两人带了些厚衣服。
周知意忍着头晕低头一看,这些更晕了,他是想要把她裹成个蛋吗?
站在卧铺车厢过道里的张佳也觉得有点好笑,“也不用裹这么厚,捂出汗来被风一吹不是更容易感冒?”
虽然脸上带着笑,张佳心里又不禁有些羡慕,那个会这么紧张她的人还不知道在哪儿呢。
江遇立刻又把周知意身上那件大外套先脱了下来,“那就等下车了,要是冷就再穿上。”
张佳走过来教周知意缓解着不适的症状,“我来教你一个呼吸方法,我们都叫它’嘶哈大法‘,做上个几遍就能感觉好些。”
周知意就算不舒服也被逗笑了,“这名字倒是有意思。”
“先正常深吸一大口气,”张佳带着她一起做,“然后呼气时,发出’嘶‘的声音,慢慢吐气,让氧气在肺里停留的时间久一些。”
“嘶——”
张佳看着周知意吐气,继续说,“好,感觉肺里是不是还存留一小部分的气,现在一口气将剩下的气全部吐出,’哈‘!”
另一侧卧铺上的人也不自觉的跟着学,反复几次后感觉确实舒服一些了。
“好了,我还要去工作,就不多待了,反正有人照顾你。”张佳眨眨眼,说着就要离开。
周知意连忙拉住她,“没多久就要到临邬了,还不知道以后能不能有机会再见面,相逢就是缘,我们两个留一张照片吧。”
张佳眼睛一亮,“你们带了相机?”
江遇从行李包里翻出相机,帮坐在卧铺上的两个年轻女人拍了一张照片,把1989年4月25日的她们、一趟列车上产生的友情,定格在了这张照片上。
等张佳离开后,车厢里的人们也纷纷收拾起了自己的行李,等待着不久后火车到达终点站临邬市。
江遇也默默把行李都收好,拉好拉链,紧挨着周知意坐下,握住她的手不放,半晌后他抿紧的唇才开口,“对不起……”
还在重复做“嘶哈大法”的周知意偏头奇怪的看他一眼,“你倒什么歉?你做错事了?”
“我不应该和你提议来西北的。”江遇后悔了。
“这有什么的,西北就是养羊的人多啊,我自己打听也许最终也会打听到这边来的。”周知意不在意的说,“不过还好是你陪我过来的,你没什么事,要是沈志强和我一起来的,我和他两个人怕是都要蔫了,那才是糟糕。”
沈志强也是土生土长的新宁本地人,周知意觉得他八成和自己一样,都会高反。
江遇攥着她的手有些用力,像是竭力想要抓住什么,他的声音干涩,语气又像是祈求,“总之你千万不能感冒、不能出事……”
如果在这里他再失去周知意的话,江遇无法想象,他会……多么恨这片土地。
在这里他一次次的失去,失去父亲、失去母爱、失去家……甚至连现在的爱人也要失去的话,他真的会疯。
火车放慢速度缓缓进站,周知意双脚终于踩实到地面上,临邬还带着冷意的空气在她深呼吸间深入肺腑,让她昏昏沉沉的脑中仿佛一下子变得清明。
男士外套又被裹到了她的身上,周知意因为兴奋,精神头都变得好一些了,她转头对着江遇说,“还真是和新宁不一样,这时候我们那边都已经很热了。”
她好似从夏天又时光穿梭回到了春寒料峭的季节。
江遇只小心的注意着周知意额上有没有出汗、手有没有变冷,仿佛在踏上这片土地后他整个人的神经就紧绷起来,像是警戒的狼,默默对抗着不知何时会出现的“掠夺”。
“我们先去找个招待所好好休息一下。”周知意迫不及待地说,她现在就想洗头洗澡,在火车上呆了五天,她感觉自己都要腌入味了。
找招待所先住下江遇同意了,周知意想要洗澡他也没说什么,只是没让她去外面的公共浴室洗。
拿着结婚证开了一个房间,江遇没停下的连着打了四个暖瓶的热水回来。
“这样洗多不方便啊。”周知意觉得麻烦,“我们刚刚走过来的时候我就看到招待所对面就有个澡堂,也不贵,这边物价比新宁还要低一些。”
“澡堂空气不流通,温度又高,你本来就有点喘不上气,在里面更容易喘不动气。”江遇耐心和她讲着,“而且里面热、外面冷,你洗完澡一出来很容易着凉。”
那是澡堂吗?现在在江遇眼里,那分明是隐藏的“陷阱”。
他都说得这么清楚了,周知意又不是非要由着自己性子来的那种人,“好吧,那就在屋里洗吧,你出去看看有什么吃的,买点回来,我应该就能洗好了。”
江遇没动,“我等会儿再去。”
那意思分明是……
周知意腾的脸色迅速蹿红,语气有点急,“你出去呀!”
江遇已经自顾自的找脸盆接水,拿起暖瓶往里面兑热水,“我去接热水的时候老板提醒了一句,初来这边的人,要是想洗头的话一定要仰着头,不能弯腰低头洗,不然会更难受,我在可以帮你倒水。”
他现在根本不可能错眼,离开周知意半步。
江遇说的都是为了她好的事情,周知意无法,只好同意。
只是他留下,那就肯定不可能只是帮忙洗头。
即使已经做过很多次更亲密的事,但是帮忙洗澡这种事……太超过了周知意的认知了,她面红耳赤,不只是被热气熏的。
“别憋气。”江遇哑着声音提醒道,“做你的’嘶哈大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