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 思危, 新年好。”
大过年的,伸手不打笑脸人,胡巧月冷着脸微微点头, 林思危则亲亲热热喊了一声“爸”。
“我来拜年。”林正清拍拍车把上的两个网兜, 看上去又是苹果,“你们要出门?”
胡巧月的春节情分已然用尽,此时已不耐烦, 拐杖敲敲地:“我们赶时间呢,你有事吗?”
林正清笑道:“那我不耽误你们, 这个您拿回去,我过两天再来。”
说着就去车把上拿网兜。
胡巧月懒懒的:“冬天的苹果是冷库里的,过了季了,我不吃,你拎回去吧。”
林正清的笑容凝固在脸上,意料之中的尴尬终于还是来了。
“哦对了,思危去问过市里了,阳川路拆迁的事儿根本就没批下来,你就少费心了。”
“妈……我不是……”
“批下来也不会给你,回鱼骨巷过你的小日子去吧。”
胡巧月又敲了两下拐杖,示意林思危走人。
林思危扶了她正要离开,林正清喊住她:“思危,你是不是常去顾市长家?”
果然还是沉不住气,要来问这个。
林思危转身道:“我是常去鱼骨巷,不过不是去顾市长家,是去顾爷爷和章奶奶家。”
林正清脸色不太愉悦:“回鱼骨巷,不回自己家,去别人家,邻居们背后都在说闲话,以后注意点影响。”
是吗?林思危一万个不信。就林家如今在鱼骨巷的声誉,邻居们就算说闲话,也只会说林正清和刘玉秀的不是,还轮不到说林思危呢。
林思危淡淡笑道:“我在鱼骨巷还有‘自己家’吗?不是一天都不让我住下去嘛。邻居们说什么,反正我听不到。我去谁家作客,主人欢迎我就行了,哪管得了那么多人的意见。”
真是过了一年、长了一岁,怼人的功力又增加了一分。
林正清不想大过年被气吐血,又见邻近几家的窗口已有人影憧憧,自己堂堂市立中学校长,那也是在晋陵有头有脸的人物,不能让人看了笑话。
“思危,我和你刘阿姨都是欢迎你的。有空来玩。”转头又见胡巧月还是一张扑克牌脸,林正清道,“妈,要去哪儿,我自行车送你啊?”
一张孝子脸,真诚到见者流泪。
胡巧月挥着拐杖:“快走快走。”
拐杖尖儿差点戳到林正清脸上,吓得林正清赶紧闪躲。
林思危也是服气这样的厚脸皮,没好气道:“你这份孝心还是拿去对付刘家老头吧,奶奶根本不想看到你,大过年给人添堵是会有报应的。”
“你……”林正清实在丢不起这人,一咬牙,蹬上自行车就走了。
望着他不太优雅的背影,胡巧月淡淡道:“顾家那两口子也是人才,跟你走这么近,倒是从来没管过林正清的想法。”
林思危笑道:“没有所图,就不必在乎。”
胡巧月点点头:“说得不错,原本就是这样的道理。”
若将对方看得重了,思虑就多了,否则的确没有什么可在乎的。
…
天宁寺是晋陵颇负盛名的古刹,尤以巍峨的四大金刚闻名天下,早年香火极为旺盛,但在特殊岁月,寺庙被严重毁损,四大金刚轰然倒塌。
如今四大金刚重修,时隔多年第一次向公众开放,很多人都来一睹真容。
黑压压的人群自然而然地向天王殿涌去,身处其中,人声鼎沸。林思危扶着胡巧月,生怕她走得慢,会被人群冲散。
或许是到了菩萨跟前,这些平常火急火燎的人也变得不敢造次,颇有秩序地从右侧入殿,又颇有秩序地逆时针流动。
胡巧月仰头望着眼前的那尊金刚,金刚怒目而视。
“到底不如以前的高。”胡巧月喃喃道,“只有以前一半高。”
林思危惊叹:“那以前得多高啊,就这我都觉得好高了。”
再一想,奶奶说得也未必属实。这金刚的确颜料都簇簇新,但天王殿却是老旧的建筑,以前的金刚再高,也不会戳破屋顶啊。
记忆也是会有错觉的。
身边熙熙攘攘的人中,一多半人都在讨论这新塑的四大金刚还是不是整个苏省最高的金刚。
甚至有人直接回复林思危:“以前就是很高啊,我小时候来看四大金刚,高得看不清金刚的眼睛。”
林思危看看此人的啤酒瓶底眼镜片,默默地想,你小时候肯定没戴眼镜?
正想继续讨论,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
“你记错了,以前就是这么高。”
“要么你记错了,以前天宁寺的金刚有十丈高。”
“十丈是多高,你知道?”
“反正比你知道。我亲手摸过金刚肚子里的金坨坨!”
这走到哪儿怼到哪儿的,还能是谁,自然就是顾明德和章秀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