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她很愧疚,对于当年的事情,这些年她一直没有忘记。一直到临死之前,还念着。”
听到沈韵的回答,元公主面无表情的脸上蓦地浮现一个嘲讽的笑容。
“是啊,所以她更应该长命百岁,活着,然后受尽折磨!”
元公主的语气忽然变得激动起来:“可是林翩然呢,她做了什么?最后还不是给自己选了那样一个轻便的死法。她倒是解脱了,小柔呢,我的阿柔吃了那么多的苦头,又该向谁讨回来?!”
元公主嘶哑着喉咙大声质问着。
无人回答,也无人能够回答。
一番声嘶力竭地情感发泄之后,元公主像是终于疲累了一般安静下来。
“若是要杀我,就动手吧,我不会抵抗的。”她束手就擒道。
沈韵静静地瞧了元公主片刻,问了一个问题:“黎宵呢?还活着吗?”
听到这个名字,元公主原本已经闭上的眼睛又睁开了,脸上的神情显得有些恍惚。
“谁知道呢。”元公主轻轻笑着回答,“那个男人的儿子与我有什么关系?”
沈韵顿了顿:“黎宵他也是你的儿子。”
元公主嗤嗤地笑了:“儿子?只不过是一个从我肚子里爬出来的怪物。每每看到那张和他父亲有七八分相似的面孔,我都恨不得亲手掐死他!”
元公主咬牙切齿地说道。
像是恨到了骨子里。
闻听此言,沈韵却只是淡淡道:“可是,你毕竟没有那么做。”
这一句话像是一记重锤,将女子强行挤出的笑击了个粉碎。
元公主颓然地坐在了地上,像是被陡然抽去了最后一丝气力,像是连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没有真的那么做。
——也许因为对方曾万分小心翼翼地唤过自己母亲?
也许因为对方看向自己时那隐含着期待与敬畏的眼神,与记忆中某个羞怯的友人不谋而合?
也许因为那张脸上,或多或少还是保留了一些自己年少时的模样?
尤其是,当少年看向那个叫做枇杷的孩子时,明明欢喜地要命,却还是竭力装作不在意的模样。
不正如同曾经那个愚蠢而青涩的自己?
而那个叫做枇杷的孩子,眉眼间分明有着阿柔的影子。
这一点就连那个男人都起了疑心,自己又怎么会看不出端倪?
除了眉眼间的相似,两个人就连口味偏好、和能够引起过敏的花草的种类都一模一样。
最最重要的一点,那孩子知晓那首她们一起编的曲子。
——所以,毫无疑问的,这就是阿柔的孩子。
阿柔死了。
为了保护这个孩子死去的。
所以,这是她的阿柔在这个世界上留下的最后一样东西。
是阿柔留给她的礼物。
青春年少时,她没有能够对阿柔说出口的爱,终于可以在时隔多年后,借由一个和自己血脉相连的人的嘴,对阿柔的孩子说出来。
元公主想,这或许就是命运有意的安排。
但同时,元公主又无法克制地去想,凭什么?
凭什么,那个男人在做了那些对不起阿柔的事情之后,他的儿子还能够也堂而皇之地和阿柔用命换来的宝贝在一起?
元公主被两个截然相反的念头拉扯着,时而快慰,时而痛恨。
她想,或许只有让他们离开,远离这个是非之地,远离上一辈的纷纷扰扰。
她也想知道,自己的儿子究竟能为了对方做到什么地步。
于是,元公主告诉黎宵,你们可以在一起,前提是离开这里,去到别的地方过自己的日子。
这意味着放弃自出生起就拥有的锦衣玉食的优渥生活。
放弃唾手可得的金钱和权势,转而将不可知的未来背负在自己的身上。
【做得到吗?】她问。
少年点头,没有多余的誓言和保证。
少年的眼睛已经告诉了她,他会竭尽所能去做到。
元公主笑了。
她确实不知道黎宵在哪里。
按理说,这个时候黎宵应该已经和枇杷会合。
然后会在朝阳从地平线上升起的时候一同离开这个地方,去往属于他们的未来。
而自己留在这里,杀死那个男人,也就铲除了两个人之间所有的后顾之忧。
他们不会在上一代的恩怨纠葛影响下心生嫌隙。他们只是他们,彼此喜欢的两个少年,再无其他……
做完这一切,元公主感到了无边的倦意。
不远处是那个男人的尸体,眼前则是有着肖似故人脸孔的少年。
听闻,当年正是沈韵第一个发现了林翩然的尸体。
如今让对方来收走自己的性命,好像也不是不可以。
可是沈韵没有动手。
他说:“您是我舅舅的妻子,也是表弟的母亲,我不会这么做。”
他还说:“这公主府困了您这么久,现在它倒下了,您或许可以试着出去走走。”
闻言,元公主似乎有些讶异,看向沈韵的眼中也多了一丝情绪。
过了一会儿,她像是自言自语般地说道:“倒是比你那个爹有人情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