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么问题吗?”兰云止询问。
沈韵点头:“情况似乎不容乐观。我担心——”
“没关系的,有我在这里。”兰云止轻轻打断对方,微笑道,“我会保护好他的。”
不知道是不是枇杷的错觉,明明是笑着说出的话语,却仿佛带着一丝挑衅的意味。
闻言,沈韵停顿了一下,没有再去阻拦。
“既然陛下都这样说了,那就请吧。”
他说着向一边让开,视线却一直落在枇杷的身上。
直到两个人一起走进那间黑暗的房间。
进入到暗牢的第一感觉并没有想象中的阴森或是逼仄。
相反,里面的空间其实很宽敞,也没有寻常地下室会有的潮湿霉味儿,只是有些冷。
随着墙上的油灯被一一点亮。
一个人的身影慢慢从黑暗中浮现出来。
枇杷一眼就看到了那人披散下来的浅灰色长发,许是许久不见光的缘故,在昏黄灯火的映照下,更接近于一种银白色。
那个人像是被突然亮起的光线所惊扰,猝然往角落里缩了缩。
随着他的动作,空气中响起锁链??作响的动静。
枇杷这才注意到对方的手腕、脚腕、甚至是脖颈处都缠绕着沉重的锁链。
那些漆黑的链条缠绕在苍白瘦削的如同一抹虚影的青年身上,看起来尤其扎眼。
枇杷几乎已经无法从这道身影上,看出曾经那个跋扈少年的模样。
他无意识地屏住了呼吸,心脏跟着一下下缩紧。
枇杷慢慢走近蜷缩在角落里的那个人。
身旁的兰云止没有出言制止,只是静静地看着,看着少年一步步走到近前。
枇杷俯下身瞧了好一阵,踌躇许久,才缓缓放轻声音试探着唤了一声:“黎宵……”
听到这一声轻唤,角落里的身影如梦初醒般地浑身一震。
然后猛地抬起脑袋,下一刻,一张苍白到了极点的面孔倏忽撞进眼底,枇杷一下子怔住了。
不是因为近前的面孔有多么苍白憔悴,也不是因为这个人是他认定早已死去的黎宵,而是因为那双眼睛——
在熟悉的翠色旁点缀着的不是另一抹同样的翠色,而是一种暗淡的灰色,美丽、干净,却毫无生气可言。
这不是……
枇杷感到一种心脏失重般的痛楚,就像冷不丁踩进一个陷坑,然后蓦然从高处跌落。
——怦怦怦!
怦怦怦!
在枇杷怔愣的瞬间,那双眼睛的主人却像是陡然发现猎物的犬只般,从那只青玉色的眼瞳中迸发出难言的激动和兴奋,还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绪。
然后枇杷就听见了,从那双开合的唇瓣间吐出的有些干涩的嘶哑嗓音,一字一句清晰地唤出三个字。
那是——
“喻、轻、舟。”
这三个字就像一只无形的手,将枇杷的那颗连同灵魂一道被抛掷到高空的心,一起揉碎塞回了腔子。
“……”
见枇杷久久没有回话,青年脸上露出有些茫然的表情,像是不明白对方怎么就不肯答应自己,张了张嘴,又试探着唤了一声喻道长。
这一次,表达更为流畅。
也更加清晰地传进枇杷没有失聪的那只耳朵里。
“我听见了啊……”
他说,声音轻飘飘的,跟在梦游似的。
黎宵却仿佛没有注意到他的异样,只觉得有了回答便是得到了肯定。
他立刻眼睛亮亮地坐起身子想要向少年靠近,可惜手上和脚上的链条在匆忙间缠到了一处,他于是只好伸长了脖子,试图去用自己的脸颊触碰少年垂落的手掌。
黎宵此刻的脑袋里不是很清楚。
但他直觉如果这样做的话,那只手应该就会回以温柔的抚摸才对。
然而,只是刚刚碰到少年的手背,对方却如同触电般猛地缩回了手,然后竟是连着后退几步,站在了黎宵完全够不到的地方。
“为什么……”
黎宵很是不解,为什么要站得离自己那么远。
明明自己等了那么久。
好不容易等到他要等的那个人,对方却站在那里一副对自己比如蛇蝎的样子。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明明不应该是这样的,不应该是……
黎宵的脑子里乱哄哄的像是要炸开一般。
时而是血月下白衣青年负剑而立的挺拔身姿,时而是元宵夜牵着自己一起走过微雨长街的小小少年。
时而是冰雪覆盖的石阶之上佝偻着身形艰难前行的青年,时而又是落雪的庭院中被自己拉着一同摔倒然后一起落了满头白雪的半大孩童。
这一桩桩一件件交错翻涌在脑海。
黎宵只觉得头疼欲裂,但无论如何,他知道他一直等待着的,想见的那个人就是眼前人。
可是那个人却似乎离他越来越远。
尤其是那绝然转身的模样,熟悉地仿佛已经在他的头脑中无数次地上演过。
【对不起——】
不知从哪里传来的青年嗓音遥遥地传来。
黎宵隐约记得,那时的自己也像是如今一般地被束缚住了手脚无法动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