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可是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去死。其他人我没有办法,可你,我是答应了伯母的,答应了她无论如何都要让你平安地活下来。难道……难道我就做错了吗?!”
我听到这里,对事情的大概也有了一些眉目。
兰家遭逢突变牵连到府中所有人。
原本应该是落得个斩草除根的下场,可是因为黎宵受兰夫人所托从中斡旋,最后的最后,唯有兰公子一人活了下来。
代价是沦为贱籍,困守于这迎来送往的风月场所,再无脱身的可能。
——黎宵舍不得兰云止死,可兰云止却未必想要这么活下去。
被送进楼里的前日,兰公子已经决定了死在路上一了百了。
只可惜,因为黎宵的阻拦,又堪堪捡回了一条命。
黎宵看似完成了兰夫人的临终嘱托,却也因此和如今的兰公子生了嫌隙。所以一直以来,虽然黎宵一直上赶着去讨好兰公子,兰公子的态度却始终不咸不淡,客气疏离。
而黎宵一直在忍,他的脾气不好,从小不是个受得了委屈的主。
可是面对家破人亡、身不由己的昔日挚友,于情于理,他都无法做出强硬的姿态。
直到今天,那个沈姓的黑衣少年的突然出现,打破了一直以来勉强维持着的表面平静。
黎宵痛恨沈家,认为正是沈家人对于兰家的打压,导致了如今不可挽回的局面。
他原本就迁怒于那名沈姓少年,加之又看到本该和自己同仇敌忾的兰公子,竟然面对着仇人之子和颜悦色,便再也无法控制住自己长久以来积压的委屈和愤懑。
——遵守逝者的嘱托,不止一次救下挚友的性命,这样的他做错了吗?
黎宵在问兰公子的同时,应该也是在叩问自己。
正当少年垂着脑袋陷入自我怀疑之际,一个人来到了他的跟前,是兰公子。
兰公子仍旧端的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说出的话却如同老师和兄长般语重心长。
他微微叹息着:“阿宵,我一直知道你的心意,也并不觉得你做错了什么。”
随着这句话的落下,少年的肩膀似乎微微颤了颤。
片刻的停顿之后,兰公子才又接着说道:“只是你既然下定决心放手去做了,便要接受随之而来的结果。从前的兰云止不在了,这是事实。继续沉溺在过去,无论对你还是对我,都只会徒增烦恼。”
“……”
“放下吧。这是属于兰家人的债,没道理由你来背着。”
说着,兰公子朝少年伸出了手,我以为他会摸一摸黎宵的脑袋以示安抚。
而事实上,兰公子只是轻轻地拍了拍后者的肩膀。
接着就转过头来问我,往年我在家中过节的时候,冬至日一般是吃些什么。
我愣了一下,做了这么会儿的旁观者,一时没有转变过来主题的突然跳转。
偏偏兰公子就像个没事人似的,兀自看着我笑得若无其事。
我讷讷地啊了一声,接着有些慢半拍地回答:“冬至的话……一般会煮汤圆吃。”
其实那也是早些年的事情了。
近两年别说汤圆了,就连汤糖都喝不上一口。
兰公子却像是来了兴致:“汤圆啊,那就再让厨房准备些糯米和豆沙来,还有猪油和砂糖……”
我一听更愣了,这是不包饺子,该搓汤圆了?
兰公子摇头否认道:“当然是汤圆和饺子一起,还有枇杷想吃的烤地瓜。”
听到这话,我突然觉得自己似乎已经不太想吃烤地瓜了——因为在事实上,本来也没有很想。
而且光是听着要把上述三样东西放在一起来吃,我就觉得腹中好像已经有了三分饱。
对于我此刻的内心活动,兰公子自然是毫无察觉。
“我从前包过饺子,虽然手法一般,应该也还算过得去,至于这做汤圆的大任,就交到枇杷手上了。”
啊这……
我其实很想说,自己也就在冬至时吃过那么几回汤圆,但是看着兰公子微笑着朝我望过来的模样,婉拒的话语终究还是没能出口。
由于所需的材料比较多,兰公子打算拉着我一起去一次后厨房。
至于为什么不找别人代劳,兰公子的原话是,这样亲力亲为才会有仪式感。
我不太懂什么叫做仪式感。
兰公子就解释说,那是从心理层面上着手,不添加额外的调料,却能让食物变得更加好吃的一种准备。
我似懂非懂地点头,表示自己大致明白了。
临出门前,我下意识地看了眼从刚才起就一言不发的黎宵,觉得有些不放心。
“就这么放着不管,真的没关系吗?”
刚一出门,我就扯了扯兰公子的衣袖,接着又压低些声音凑近了问道,并没有指名道姓。
兰公子顿了顿,瞥了眼房间里的情形,轻轻地摇了摇头:“无事,他早晚要想明白的。长痛不如短痛,早点认清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