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难道就这么让他们胡说八道吗?”我说着说着,难得急了眼。
那个王老爷是个什么东西,我也是见过的,嘴歪眼斜、贪杯好色,隔着老远都能闻到那人身上一股子混杂的臭味儿,像是被酒肉脂粉腌入了味。
这老家伙有一次当众拿些下流玩笑调侃兰公子的时候,刚好被黎宵撞见,少年二话不说扯过一张椅子举起来就往王老爷的老脸上砸。
一边砸一边骂,什么不长眼的王八东西也敢跑到小爷跟前放屁。
前一刻还满脸猥琐的胖老头被打的哭爹喊娘,抱头鼠窜,脑袋钻在墙角底下瑟瑟发抖,还真像一只缩头缩脑的老王八。
要不是楼里的管事一叠声地在旁边劝着,兰公子也适时开了口,黎宵这才堪堪住了手。
凶神恶煞的一张脸在对上兰公子的瞬间,立刻变得如邻家少年般甜美乖巧。
他说,兰哥哥,这下不会再有脏东西误了你的耳目了。
少年说得那样自然,一副我这么厉害,哥哥快来夸夸我的模样。
兰公子却只是扫了一眼狼藉的大堂,对管事说把损失记在黎少爷账上,便转身上楼回了屋里。
似乎对黎宵所做的一切毫不领情。
我紧跟在兰公子左右上了楼,忍不住偷偷看了一眼。看到少年直直望着兰公子的身影,明明被簇拥在人群之中,背脊也挺得笔直,可就是有种说不出的落寞味道,就像是被人抛弃了一般。
——那是第一次,我觉得黎宵有点点可怜。
心里想着,也许兰公子可以对他再温柔一些。
毕竟,我是真的很讨厌那个什么王老爷,恨不得亲自上手修理了那个老王八。而黎宵他,做到了我想做而不能做的事情。
或许是察觉到我的目光,黎宵忽然一偏脑袋朝我看了过来,发觉是我在看他之后,忽然冷不丁地恶狠狠瞪了我一眼。
我被吓了一跳。
手忙脚乱地伸手去关门,门板合上之前还看见黎宵侧着脑袋勾起嘴角一丝嘲讽的弧度。
意识到他多半在嘲笑我胆小的模样,先前涌起的那丁点怜悯之心顿时烟消云散。
继而心想,怪不得兰公子不喜欢他,这么个性子,活该一辈子讨不了心上人的喜欢。
那王老爷自此之后低调了许多,每次来之前都要提前打听黎宵来了没有,要是得到肯定的回答,必是毫不犹豫地掉头就走。
若是听到否定的回答,便要再三追问,确定万无一失之后,方才怀着劫后余生般的心情迈入楼中。
对于兰公子的那点子龌龊心思,更是再没有在人前提过。
可人性如此,大抵是记吃不记打,好了伤疤便忘了那点疼。
在黎宵突然消失的大半个月里,王老爷起初还是战战兢兢,生怕又一个不小心在楼里触了前者的霉头,然后重蹈覆辙。
结果三两天过去了,八九天过去了,半个月过去了……作为楼中常客的黎宵还是一点回归的消息都没有。
于是,王老爷疑惑了,随着关于黎宵厌弃兰公子的传言越发凶猛,一直悬在老王八头顶的那块石头忽地滚到了一边——老王八终于觉得自己又能了。
所以也就有了我在窗户外头听见的那些嚼舌根的瞎话。
那些人也不是纯粹吃饱了闲的,纯纯自找麻烦。因为我一下就认出其中撺掇最凶的那个,也就是话题的发起者——那个人正是从前就和老王八走得挺近的一个楼里人。
具体已经忘了是叫个红玉还是绿玉的。
我跟那人并不是很熟,之所以能一眼认出来,除了对方身上过分鲜亮的衣着之外,还有那一身走过路过呛人一鼻子的脂粉气。
不得不说老王八身上的那股子怪味儿,绝对有这位的一份功劳。
在老王八风吹草动、杯弓蛇影的那段时日,这小子也跟着沉寂了许久,连衣衫都拣着不那么显眼的穿。
如今,这么一个人却堂而皇之地蹦?到了兰公子的跟前,虽然也还隔着一扇窗户纸,但很难不怀疑其中没有老王八的授意。
老王八本就垂涎兰公子,更是因为兰公子的缘故,当着众人的面挨了一通好打,说不记仇是不可能的。只是忌惮着黎宵的庇护,不敢轻举妄动。
护宝的凶兽突然离开,一直心怀不轨的盗贼自然忍不住蠢蠢欲动起来。
想到兰公子时时被这么个恶心玩意儿惦记着,我就止不住地感到恶寒。
当我因为那些闲言碎语而心绪不宁的时候,兰公子却仿佛没事人一般,还自顾自地斟了一杯茶放在我面前。
我愕然地张了张嘴,立刻站起身来:“公子这是做什么?!”
“想要请你喝杯茶,静静心。”兰公子若无其事地回答,眸光一如往常平静温和。
见此,我越发的不知所措起来,从来都是底下人给主人斟茶递水的,哪有反过来的道理,我……我可真不像话呀。
公子看出了我心中所想,又往前推了推茶盏:“新调的,试试合不合口味。”
大概是被兰公子周身的淡定氛围所感染,我心中的急躁渐渐平复了下去,依言捧起茶杯小小的抿了一口。
清凉甘甜,很是可口,带着一种很特别的香味。
“如何?”兰公子微笑问道。
我点头回答:“好喝的。”顿了顿又有些不好意思,“枇杷实在是不懂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