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我清楚地知道,如果我现在跑了,非但无处可去,今后这楼里恐怕就再无自己的容身之处。
等待着我的,只会是比从前更加悲惨的境地。
所以我站在原地没有动,也不敢动一下。
这时,屋里的兰公子却开口了。
“阿宵,我说过了,我不喜欢自己的眼光被质疑,更讨厌随随便便被人左右了选择。我们从前是朋友,不代表以后也是。”
他的话音平静,甚至给人一种温和的感觉。
可是闻听此言的少年,脸色却一寸寸地灰败下来,像是被冷不丁踩中了痛脚,却又无力反驳。
半晌,低低应了一句我知道了。
接着少年没再说什么,而是咬着嘴唇狠狠地瞪了我一眼,便转身离开了。
他走地那样突然,像是不含一丝留恋似的,鞋底重重踏在木地板上的声音却泄露了满腹的委屈和怨愤。
那时的黎宵,大概是是希望他的兰哥哥能出声叫住自己的吧。
可惜,那心底的一丝侥幸终究还是破灭了。
兰云止没有去追,甚至没有因为少年的动作而从座位上站起来。只是抬眸向着呆立在原地的我招了招手,温声道:“别在门外站着了,快些进来吧。”
听到这话,我当即如蒙大赦似的,满怀感激地抬腿往屋里走,只是保持同一个姿势太久,手脚都有些不听使唤,一时间竟开始同手同脚起来。
我竭力调整自己的动作,却是越发绝望地发现自己越是着急,手脚越是不听使唤。等到好不容易走到兰公子的跟前,早已经是汗流浃背,再也抬不起头来。
“枇杷是吧。”兰公子的声音很温和,和他的姓氏很相称。
“小、小的正是、枇杷。”
我想同预先在心里排练的那样,大大方方地说出自己的名字。
可真出了声儿,才发觉竟然细小如蚊吟,嗓音眼儿更像是堵着团棉花一般,含含糊糊的,叫人不快。
我立刻心想,糟了,这下可真如那个少年所说的那样,变成个结巴了。
这样笨手笨脚、不讨人喜欢的模样,如何能够被留在兰公子的身边服侍。
——可如果这一次不能被留下的话。
我想起楼里的管事正式宣布,我被选中的那一刻,投诸于自己身上那一道道不怀好意的目光,有意外,有嫉妒,更有怨恨……
我相信,这次我要是就这么回去了,不用管事开口,那群落选的少年第一个不会放过我。
我越想越害怕,膝盖一软就要跪倒在地。
常言道,男儿膝下有黄金,可是对于像我这样,能被爹妈用一串铜钱就给买了的人来说,能够活着不被饿死已经是万幸,尊严又算得了什么。
但是我终究没能跪的下去。
因为兰公子伸手拉住了我。他好看的眉头微微蹙起,像是有些不解的样子。
他问我:“这是做什么?”
时至今日,我已经不太记得自己当时具体说了些什么,大概就是极力央求对方千万不要打发我离开,无论做什么都好……
我想,我那时的样子一定是难看极了,眼泪一把鼻涕一把的,既狼狈又可悲,完全上不了台面。
可是兰公子并没有出声喝止,只是静静听着、看着,直到我说出只要能够留下,我就是给公子当条狗也是愿意的。
兰公子终于开口了,声音里透着几分的凉薄:“我要的是个人,你若真想当狗,就去别的地方吧。”
闻言,我立刻呆住了,这是……要赶我走的意思吗?
我绝望地想着,一时间忘记了呼吸,徒留一具僵硬的躯壳杵在原地,仿佛随时摇摇欲坠。
直到听见兰公子平静的话音,他问:“如何,想清楚了吗?”
我的脑袋里乱糟糟的,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对方的意思,这是……还有一线生机?!
我立刻振奋起来,点头如捣蒜道:“人!我……枇杷想留在兰公子的身边当个人!”
兰公子不动声色地望了我一阵,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我不敢问,也不敢抬头去看,只感到有道目光静静地落在我的头上、脸上、还有整个身子上。
许久,一道轻轻的叹息落下。
一只骨节分明的白皙手掌伸到了我的眼前,捏着我的下巴轻轻地往上抬了抬。
那只手并没有多做停留。
很快地收回去,留下鼻间淡淡的熏香和下巴处那一点温热。
兰公子说,既然决心跟了我,以后就不要再低着头做人了。
他说完这一句,我就明白自己可以留下了,因为太过于激动,我甚至在得知消息的瞬间不受控制地发起抖来。
那是我自从离开爹娘,背井离乡地被卖到这里之后,度过的最最开心的一天。几乎将之前所经历的所有不快和烦恼都抛在了脑后。
自然也忘了,既然留在兰公子的身边,那么之后有很大的可能性会和之前那个出言刁难自己的跋扈的少年再次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