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一帆在前面开车,封闭的空间内流淌着轻快的波萨诺瓦,手指在方向盘上打着拍子。仝姝和肖瑶两个人坐在后面,肖瑶摆弄着仝姝的肩膀,左看看右看看。三人是高中同学,仝姝是肖瑶最好的朋友,本来约好了一起去北京上学,可是肖瑶没发挥好,仝姝又考的太好。就这样,仝姝一个人去了北京,宋一帆跟着肖瑶去了上海。上大学几人也没断了联系,只是后来仝姝出国,肖瑶早早的结婚工作,大家都忙于应付自己的生活,见面的机会就越来越少。这三年她们有时候也会打视频,但仝姝的脸比视频里还小一圈。“怎么比以前更瘦了,卡塔尔这男朋友当的不称职啊。”肖瑶皱紧眉头,“这么大年纪还不会照顾人。”oar是卡塔尔人,大仝姝六岁。“他挺好的。”仝姝说的是实话,比起大学随便找的那些男人自然是好上几百倍,“只不过”“啥?”“他不爱怎么回消息。”仝姝这算第一次正儿八经谈恋爱,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有些矫情。“哎呀,事业型男人,正常。”肖瑶笑着拍了拍她的手背,“谁平常还不开个会呢。”她开会也不少,如果仅仅是这样,肯定不会单独把这件事拿出来说,“我的意思是,他有时候八九个小时不回消息,有时候两三天,最久的一次,好像是四天?”这下三个人都沉默了。良久,还是肖瑶先开的口,“你确定,你是她女朋友?”仝姝不语,调出来两人的聊天记录,把手机递给肖瑶。肖瑶接过手机,狐疑着细细看了看,心里疑惑更甚,“好像除了不怎么回消息,别的都做得挺到位的妈呀,真是霸总,这转账。”她以前去过瑞士旅游,知道瑞士法郎和人民币的汇率,看着oar动辄几千瑞的转账,她一下子放心了。“都说男人钱在哪,爱就在哪,我觉得应该没啥问题。”说得煞有介事,其实她也只谈过这一段恋爱,这些理论都是从网上看的。两人在车上嘀嘀咕咕,纯属老大教老二,最后得出结论:oar是个很能赚钱的超级大忙人。“……你和一帆呢,最近怎么样?”仝姝把手机放回包里。“就那样吧,我当公务员,他接手他爸的公司,一忙一闲,经典组合。”肖瑶笑笑。“叔叔阿姨还好吗?”“都好,听说你要回来了一直念叨着想见你。我妈记着上学那会儿你爱吃炖鸡,今天俩人商量着要进山买土鸡去。”“我都没有这待遇。”正在开车的宋一帆忍不住插了一句。仝姝心头一热。高中三年,她没钱去食堂,肖瑶爸妈都是隔壁大学的教授,家就在省实验旁边的大院里,她经常中午去肖瑶家吃饭。“我先租个房子,放下行李就去。”“别啊!租房子干嘛?住我家得了。”“我这两个月不用上班,怕某人得红眼病。”仝姝开着玩笑,语气却不容拒绝,她实在没有给小夫妻当电灯泡的癖好。从机场到市区,两个人凑在一起叽叽喳喳,一个半小时的车程眨眼就过去了。鲁采是q城米其林上星的鲁菜馆子。新中式装修风格,入口处有一片枯山水人造景观,整体黑灰调的空间点缀着水晶,风格简约典雅。肖瑶的细高跟与地面撞击,发出清脆的哒哒声,她挽着仝姝,服务员在旁边引导方向,宋一帆拎着肖瑶的包走在最后。服务员打开包间门,里面已经坐了十几个人。“哟!帆哥,肖大美女,才到啊。”一个穿着polo衫牛仔裤的男人迎了上来,明明大家都差不多的年纪,他身上却有种说不出的油腻。于昊鹏,班长,不熟。仝姝检索完脑子里的资料库,继续放空。“我们来晚了,不好意思。”肖瑶大方地跟在坐的所有人打着招呼。“哟,班长,这么大手笔啊,最近发财了?”宋一帆笑着调侃道。这家饭店是出了名的贵,他请客户吃饭一般都会选这里。于昊鹏岔开话题,心想他一个公务员哪请的起这么贵的饭店。嘴上跟宋一帆说着话,却也不忘打量仝姝一眼。这人分明是个漂亮高挑的大美女,跟记忆里那个满头枯草的精神小妹实在是大相径庭,他有些不敢认。“仝姝,好久不见,听肖瑶说你刚回国。”在坐的人一下子炸开了锅。仝姝是省实验当年的传奇人物,初中在县里普通中学,中考除了语文其余全部满分,被破格挖到省实验。然而上了,她高中抽烟,喝酒,打架,一个不落,染了一头黄毛,被年纪主任带到理发店染成黑的,第二天她就剃了个光头。就是这样的一个人,是那年s省的理科状元。四人落座。班长提了三杯酒,仝姝只跟着喝了三杯橙汁。理科实验班,男多女少。二十四五的年纪,事业不过刚刚起步。酒桌间的话题绕来绕去离不开胖瘦美丑,恋爱婚姻。仝姝一心埋头吃饭,除了听人吹牛逼找乐子,对旁人的私事那是全然不感兴趣。在读博前,谁吹牛逼她都得怼两句,可现在就算对方说他会飞,仝姝也就顶多嘱咐一句“注意安全”。席间有人来跟她搭话,她只管微笑挑眉,然后一本正经地胡诌。“仝姝现在在哪工作?”“坦桑尼亚,援建。”“……”逃也似的走了。酒劲上来了,她站在电梯口,不受控制的的东倒西歪,电梯按钮在眼前出现重影,乱戳了好几次都没有摁对。仝姝刚准备去找服务员,电梯按键神奇地自己亮了起来。感觉到身后有人,她下意识的屏住呼吸,心跳声砸在耳膜上。希望是他,又希望不是他。“晚上不安全,我送你。”清润干净的嗓音伴着熟悉的木香,像一张大网似的从身后笼了过来。沉默着进了电梯,沉默着向外走,两人始终有默契地保持着一米安全距离。万里去倒车,她心里像一块石头压着喘不动气,忍不住抽出根烟。夜晚的海风微凉,吹掉一截烟灰,也吹得她多了几分清醒。仝姝摘下耳坠,蹲在地上将烟头摁灭,地砖上留下黑色的印记,她起身,打开副驾驶的门坐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