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跟你说为什么?”宋明媚却不放过她。
“大概说了一点,因为他家里的事。”丁之童答得极其简略,但其实她知道的也只有这些了。
“那你怎么想?”宋明媚又问。
“什么怎么想?”丁之童装蒜。
“是留在这里,还是跟他回去啊?”宋明媚让她二选一。
“废话。”丁之童回复。
那边没再追问,好像听懂了。
那天夜里,丁之童很晚才下班,回到公寓,一时提不起劲洗漱,躺在沙发上睡着了。睡了没多久,甘扬走过来坐到她身边,脱掉她的鞋子,轻轻放到地毯上。
她幡然醒来,才发现只是做梦。
renege,背信。
那一刻,她看着窗外夜幕下的城市街景,忽又想起这个词。
有些人在世间行走的方式本来就跟她不同,就算背信,也是很平常的事。
一连几天,甘扬,龙梅,柳咏鹃,三个人关在办公室里算账。
一沓沓黑色文件夹里是装订好的合同,票据,各种凭证,财务和法务部的雇员来来去去,一场接一场的短会。时间过得飞快,好像一转眼天就黑了,再一转眼已经过了午夜。
甘扬只配在旁边听,简直不知道自己这四年都学了点啥,刚开始甚至连应收应付和总账系统里的借贷都分不清楚。
两个中年妇女也还是把他当成多年以前趴在桌边写作业的小孩,想起来就问他一句:“你饿不饿?快去吃饭吧。”或者“不早了,你先回去睡觉吧。”龙梅的办公室里一向储藏着好多零食,有时候还会拉开抽屉拿了条奥利奥给他吃。
但他一直没走,拿到什么看什么,有什么干什么。
柳总跟他开玩笑,说:“你个神经孩子是不是还不信我?非得在这里守着?”
“不是……”甘扬当然否认,“我就想看看,反正回去了也睡不着。”
“你还会有睡不着的时候啊?”柳总揭他的短,“放心吧,没什么过不去的。”
话虽然这么说,但还是默认让他留下了,哪怕他最大的作用就是点外卖和给屋里的饮水机换水。
关于上市,柳总没有明确说过什么。但甘扬可以看得出来,他和龙梅,当然主要是龙梅,已经说服了柳总不在申请材料上做“技术处理”。
可麻烦还是有的,比如甘坤亮。对于甘总的口才,他有过耳闻。那可是改革开放之后全中国第一批案值过千万的诈骗犯,虽然是集资诈骗,但其实力同样不容小觑。
就这样算了几天,最后出来的是两组数字。
一边是手头上所有的钱:账面的现金,待收回的货款,还能够动用的银行信贷额度……
另一边是必须要花出去的钱:日常办公费用,原材料,工人工资,还有吃了那张行政罚单之后,不得不马上升级的污水处理设备……
再减去股份回购,缺口比甘坤亮估计的两亿还要大。
甘扬算得头皮发麻。
柳总当然也看出来了,安慰他说:“不一定有这么多,都是可以谈的。”
怎么谈?甘扬毫无头绪。事情是他要母亲做的,但现在真的开始了,第一个觉得不可能的也是他。
而且,甘坤亮也没闲着,时常来横插一脚,到总公司找柳总,叫她千万不能在这个时候放弃ipo。
上半年股市暴跌,新股发行放缓。但此时临近北京奥运,大盘的确往上走了一段。甘总这么有赌性的人,一定又看到了希望,觉得只要“搏一搏”,事情还是有可能成功的。
甘扬等在办公室外面,隔着落地玻璃看着里面两个人对话,看得心惊肉跳。只等着甘总出来,他再进去发表反方观点——所有人都知道这段时间的小牛市只是政府的维稳的结果,等到奥运结束,肯定又是满盘皆绿。甚至已经有人预言,证监会可能像曾经的许多次那样,停发新股救市。如果他们不从现在开始想办法,还在申请材料上造假,到时候恐怕连挽回的机会都没有了。
柳总没被劝动,但甘家那边的股东早已经被他说服了。甘坤亮先是带了两个兄弟过来,动手就要抢公章。后来干脆把老父亲也抬了来,藤木拐杖直接戳到柳总脸上,说你有没有良心啊?你才四十多,是不是有了外心?你不姓甘,不配做甘家的主!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