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后来,甘扬也曾无数次回想那段时间的经历,一切的转折似乎就是从这一天开始的。
结束和丁之童的视频,他去找柳总吃饭,是想说自己也该回纽约了。要是合适的班次有余票,他打算改签,提早几天走。
但到了公司门口,正好碰上甘坤亮和他的两个叔叔,本来还在讲话,看见他就住了嘴,摆出长辈的样子来跟他打招呼。甘扬敷衍了几句,三个人进电梯走了。他转身去柳总的办公室,里面还坐着一个人,也正跟柳总商量着什么。
当时的他就有种奇怪的直觉,这两伙人应该是才刚散开,讲的也是同一件事。
柳总隔着玻璃墙看到他,松了眉头笑起来,坐在她对面的人也回过头,站起来给他开了门,笑着问:“扬扬,还记得我是谁吗?”
“我怎么会不记得龙总监呢?”他也跟着笑起来。
就像管母亲叫“柳总”,他一直叫龙梅“龙总监”。
龙梅最早只是厂里的会计,从二十几岁开始就跟着柳总,四十出头升到现在的位置。柳总生意做大之后,改用了名牌大学出身外企背景的财务总监。龙梅虽然学历不太行,但也一直有个融资总监的头衔,始终还在高管之列。年会上敬酒或者董监高拍集体照,她们俩始终是一群男人当中唯二的花木兰。
于是,三个人一起吃了午饭。
席间的交流很是愉快,充满了阿姨妈妈对他的各种关心,直到他装作不经意地提起:“我刚才在门口碰到甘总了……”
柳总即刻给他解释,说:“你爸爸今天来,是因为中底材料厂排污的事情,吃了张罚单,没什么大事。”
“哦。”甘扬点点头,也没再往下问。
龙梅在旁边看了看柳总,又看了看他,像是要说什么,但最后只是低头喝茶。
那种奇怪的直觉又来了,直到一顿饭吃完,甘扬都没提起改签机票的事情,等到散了之后才给龙梅打了个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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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话上的龙总监还是跟阿姨关心留学归来的外甥差不多,最后却说:“扬扬,我们找个地方聊几句吧。”
甘扬听见这句话,已经确定事情没有那么简单,而且龙梅是瞒着柳总的。
两人约在老城的一家茶楼碰头,阿姨对外甥说的话,龙梅只说了没几句,而后便言归正传。她打开随身带来的笔记本电脑,给他看了几份合同,一部分正在准备中的上市申请材料,还有总公司近两年的三表,最后问:“扬扬,你是学金融的,这些应该都看得懂吧?”
甘扬有一瞬的惶惑,他的确看得懂,却几乎从没把这些东西跟现实连起来过。
那天,龙梅带他走了好几个地方,最后把他带到位于新区一家厂里,还跟上海的审计师和律师通了电话,全程让他在旁边听着。等到他把这前世今生都弄明白,天都已经黑下来了。
窗外是厂区内莹莹亮起的灯火,甘扬隔着玻璃漫无目的地睃巡着,最后才问:“我能做些什么呢?”
龙梅两只手撑着额头,叹了口气说:“其实我也不知道啊……”
两年前,柳总开始筹备a股上市,去年年初做了最后一轮融资。
协议里约定,如果未能于2008年12月31日之前实现合格上市,将以单利10%的回报率从投资人那里回购股份。
这是业内通常的做法,在当时看来,风险也不算太大。
公司发展势头良好,盈利增长快速,上市计划里的时间节点设置得比较宽裕,甚至就算上市受阻,回购也不是太困难的事。
这不是某一个人鲁莽的决定,但显然谁都没能想到所有可预见或者不可预见的风险竟然会一同发生。国际市场不景气,订单大幅减少,美元对人民币汇率又从06年的7.80一路跌到现在的6.89。国内也开始收紧银根,原本批下来放着备用的贷款额度几乎全都冻结,已经贷出来的款项也不可能再延期了。
几方夹击,后果可想而知。
上市申请材料上的数字还是去年的,要是换上今年第一季度的数据,算出来的估值和预计盈利能力毫无疑问会和原来相差十万八千里。二季度的业绩还没来得及做出来,但可想而知还是一路倾泻而下。
甘扬知道事情严重,但其实并不清楚究竟严重到怎样的地步。龙梅分析给他听,持续盈利能力的问题是ipo失败最主要的原因,再加上甘坤亮出狱,或被认为实际控制人和管理层可能发生变动。还有中底材料厂违规排污的事情也是真的,甘坤亮干了没几个月,就背一个行政处罚和一笔不菲的罚款,等于又沾上了主体资格缺陷和运营不规范这两个毛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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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最关键的还是盈利。
世界上什么事不是因为钱?那一瞬,甘扬突然想起了丁之童的口头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