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畅显然猜到了她的心思,打断她道:“其实我还有一个问题,昨天看你不舒服,没来得及问你。”
“您说。”丁之童等着。
秦畅开口,缓缓道:“如果总是遇到a和b那样失败的交易,看到各种各样的阴暗面,你怎么说服自己热爱这份工作呢?”
对话在此处中断了半秒。丁之童语塞,实话是她只是想挣钱,何谈热爱?
那一瞬,她觉得自己是透明的。正如她刷题刷出来的technical,硬背下来的behavioral,刻意模仿的外向和自信,秦畅早已经把她看穿了。
“决心也是一种热爱吧。”她勉强作答。
电话那边轻轻笑起来,又切回英文,说了几句客气话就道别挂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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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下手机,丁之童开始纠结。她本来觉得自己在面试中表现得很好,但这一通例行公事的致谢电话却又让她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已经彻底没戏了。
百思不得其解,她把全部经过告诉宋明媚,征求专家的意见。
宋明媚一向认为面试遇上同胞不是好事,因为有些人就是这样,为了显示公允,或者其他微妙的心态,独吃自己人。她听丁之童说了秦畅的情况,更加嫌弃:“而且还是个三十好几的vp……”
“三十好几的vp怎么了?”丁之童问。
宋明媚算盘打得哗哗响,说:“如果他是美本,或者跟我们一样金融硕士出身,二十二、三岁入职,analyst两年,associate两年,然后升vp,也就是说这人至少七年工作经验,在vp位子上至少已经呆了三年。就算是他是工作之后读了mba,直接从associate做起,同样不会少于这个年数。”
“三年也不算久啊。”丁之童没懂,这是投行晋升的必经之路,三十多岁能走到这一步已经很不错了。
宋明媚只好再说得明白一点:“一个三年级的vp,已经有资格升director了,星期六,下雪天,他还要开四个多小时的车来伊萨卡这种地方做第一轮校园面试,你品品,细品。”
丁之童悟了,不禁佩服宋明媚的洞察力。
这只是初轮面试,他们可能遇到的面试官大都只是associate经理级别,vp级别的秦畅怎么也该有个更轻松便捷的去处。
她原本只觉得秦畅这个人温淡礼貌,此时再回想起来,似乎又多了些不同的感觉。那时的她不知道怎么形容,只觉得这人有点像她高中里的一个数学老师。
那个老师是教竞赛班的,被他们班主任悄悄拉来给班上几个成绩还不错的同学加料补课。数学老师话不多,一点也不凶,很耐心却又有点疏离地对着一帮资质平平的学生,讲着历年高考卷子上的最后一道大题。讲课的间歇,他等待学生解题,总是用那样一种眼神看着窗外放空——我是谁?我在哪儿?我为什么在这里浪费人生?
几年之后,她看了一部讲老师的电影,名字叫《detachment》超脱,男主角就让她有种似曾相识之感。又过了几年,网络上还出现了一个特别贴切的形容词,丧。
丁之童第一次看到这种表达,就觉得是秦畅当年的写照。但在那时,她还不知道他究竟为什么会是这个样子,只是胡乱猜想——这里到底是美国人的地方,而坊间传说中国人在华尔街的玻璃天花板就是vp这一级,秦畅也许正是那个被顶在天花板上,进不得也退不得的人。
当天晚上,冯晟到她们这里来串门,丁之童又问了问他的意见。
冯晟也不乐观,说他已经在同学圈子里了解了一遍,听说不少金融机构三季度业绩出来,利润下滑得厉害,导致今年的就业形势也比去年差了不少。像宋明媚这样实习之后被留用的一只手就能数过来,甚至还有人拿到returnoffer之后,又突然收到hr通知,说原offer作废,打电话去问,人家回复说headcount已经全部冻结,暂时不会再进新人,但也可以选择继续打短工做实习生,一直做到有“长工”的名额为止。
后来再回想,早在那个时候,他们就应该感受到一年之后即将到来的寒潮。但在事情真的发生之前,所有人都以为那只是一次平平无奇的起伏,符合中学生课本里所讲的资本主义经济规律,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冯晟走后,丁之童只好面对现实,打开笔记本电脑准备另一家公司的面试。隔墙传来宋明媚打电话的声音,听着倒有几分难得的柔情,可惜对话太过宽泛,猜不出对面是追求者几号。
放在桌上的手机忽然振了一下,是甘扬发来信息,没头没脑地一声招呼:喂,丁直筒。
丁之童回:干嘛?阿甘。
这人哪壶不开偏提哪壶,问她:接到hr电话没有?
丁之童无语,只答:哪有这么快……
阿甘:好吧,那我跑步去了。
最后,还跟着一个拉长了脸的表情图:——【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