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忍冬花(1 / 1)

花生大士胸口发闷。 他当然认识。 当初玉罗城的中秋宴上,她迷倒了多少青年才俊,多少豪杰掷千金只为博她一笑。 可如今这朵名动九州的娇花,竟被个采药郎别在了粗布衣襟上。 "旧识。"汀兰捏了捏少年的手,对花生大士笑道,"进来说话吧。" 围观的百姓自觉让开条路。 花生大士迈进药铺时,闻到一股混合着药香的炊烟味——不是名贵香料,却莫名让人心安。 墙角堆着缝到一半的小儿衣裳,灶台上煨着粥,一切都透着过日子的踏实。 少年给花生大士斟了杯粗茶。 茶叶梗浮在水面,是市面上最便宜的那种。 可当汀兰接过茶盏时,少年却往她杯底悄悄塞了颗冰糖。 花生大士突然明白了。 不是这穷小子有何魔力,而是在这方寸天地里,他给了汀兰整个江湖都给不了的东西—— 一颗无需猜度的真心。 粗陶茶杯里的热气袅袅上升,在三人之间织出一层薄纱。 花生大士盯着水面上浮动的茶梗,突然觉得喉咙发紧——这少年背着毒发的汀兰,从老槐沟的绝壁爬回来? "那处悬崖..."花生大士的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杯沿,"可摔死过不少采药人。" 少年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当时没想那么多。" 他说这话时,拇指始终在汀兰手背上轻轻摩挲,两人的手从刚才就一直没分开过。 阳光透过窗纸上的破洞,在汀兰脸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花生大士怔住了——这个曾经一剑挑翻"天剑"传人的女子,此刻眼角眉梢都是他从未见过的柔软。 她靠在少年肩头的样子,比任何名贵绸缎都要温顺。 "所以..."花生大士突然指向墙角竹篮,"那是..." 篮子里堆着件缝到一半的小衣。 布料是最便宜的粗麻,针脚歪歪扭扭像蚯蚓爬,袖口还绣着朵稚气的兰花——针法拙劣却满含爱意。 李怀璋的耳朵瞬间红透。 他起身郑重作揖,行的是最标准的书院礼:"阿兰已有身孕,来年开春..." 话没说完,汀兰已经整个人躲到他背后,额头抵着他瘦削的脊背,连发梢都透着羞意。 花生大士的茶杯停在半空。 他想起去年中秋,汀兰在城主府舞剑的模样——剑气纵横如虹,满堂华彩都沦为陪衬。 而如今她竟为件粗布小儿衣羞怯至此? "好!好!"花生大士突然大笑,笑声震得房梁上的药草簌簌掉落,"我今日就以茶代酒!"他仰头饮尽那杯劣茶,喉间的苦涩却莫名回甘。 少年连忙斟茶回敬。 他斟茶的手法很特别——拇指压着壶盖,三指托底,是古医书上记载的"悬壶"手势。 花生大士注意到他虎口处有道新鲜的割伤,想必是炮制药材时留下的。 "恭喜二位。"花生大士从腰间解下块羊脂玉佩,"给孩子的见面礼。" 汀兰终于从丈夫背后探出头来。 她接过玉佩时,花生大士看见她掌心厚厚的剑茧已经软化,取而代之的是操持家务磨出的新茧。 那块价值连城的美玉躺在这双粗糙的手中,竟比镶嵌在金丝楠木匣里更显珍贵。 "使不得..."李怀璋慌忙推拒,却被汀兰按住手背。 "谢过大士。"她浅浅一笑,眼角泛起细纹——这是花生大士第一次在她脸上看见岁月的痕迹,却比任何妆容都动人。 窗外突然传来孩童的嬉闹声。 几个脏兮兮的小家伙扒在窗框上,七嘴八舌地喊:"李大夫!您答应教我们认草药!" 少年歉意地看向客人,花生大士却摆摆手:"去吧。" 待李怀璋被孩子们拉走后,他突然正色:"汀兰姑娘,今后若有需要..." 话未说完,汀兰已经摇头。 她望向院中——少年正蹲在一群孩子中间,用树枝在地上画草药图形。 阳光给他补丁摞补丁的背影镀上金边,恍若神只。 "这样就很好。"她轻声说,手指无意识抚上尚未显怀的腹部。 花生大士顺着她的目光看去。 晒药的竹匾旁,晾着一排刚洗好的粗布,在风中轻轻摇摆,像一面面昭告幸福的旌旗。 当李怀璋送客到门口时,花生大士突然转身,郑重地行了一个平辈礼:"李大夫,保重。" 少年愣住,随即深深还礼。 两人起身时,花生大士瞥见他腰间别着的那把晒药竹耙——曾经名动江湖的"惊鸿影",如今用这农具代替了佩剑。 回府的路上,花生大士的官轿经过西市。 卖花的小姑娘追着轿子喊:"大人买支忍冬吧!能安胎的!" 他掀开轿帘,看见夕阳为整条街铺上金毯。 百草堂的方向升起袅袅炊烟,隐约传来汀兰唤丈夫吃饭的声音。 花生大士买下了所有的忍冬花。 故事停在那个炊烟袅袅的黄昏,余韵却在听者心中掀起不同波澜。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李当归不自觉地坐直了身体。 他望着眼前这位白发苍苍的长者,忽然觉得那身华贵官服下藏着颗比他想象中更通透的心——能这样成全所爱之人的幸福,需要怎样的胸襟? 宁芙的食指无意识敲击着剑柄,发出规律的轻响。 她眉头微蹙,不是在感动,而是在计算故事的时间线。 从重伤到有孕,不过月余? 寒螭剑鞘上的霜纹随着她的思考越结越厚。 二人是如何相爱,又是如何定下终身的? 是他的父亲先开的口? 想到这里。 宁芙的目光扫过李当归——这个被静姝称作"呆头鹅"的家伙,怎么看都不像是会主动表白的主。 故事中的那个少年听起来和眼前的少年简直是一个样。 难不成是那位名动江湖的女剑客先开的口? 可她是怎么说的? 她如何确定对方喜欢自己? 如果对方拒绝,岂不是会很伤心? 宁芙想象自己按住某人问"你喜欢我吗"的场景,耳根突然一热,剑柄上的手指猛地收紧。 雀翎的灰白瞳孔里泛起细碎金光。 作为俱卢雨女,她太懂北方女子的性情。 若确定心意,哪管什么礼法规矩? 骨笛抵喉也好,风雪中强吻也罢,总要对方明明白白知道。 她的视线无意识滑向李当归的侧脸,突然很想知道——自己有生之年会不会也能像汀兰一样勇敢? "后来呢?"静姝突然出声。 她不知何时趴在了案几上,乌黑色的发梢垂在茶杯里都浑然不觉。 向来活泼的她此刻却异常安静,眼睛直勾勾盯着花生大士,像是要从那张布满皱纹的脸上看出别的什么。 花生大士的指尖抚过茶盏边缘:"后来..." 李当归突然发现老人的手在微微发抖。 不是年迈的震颤,而是某种压抑的情绪在涌动。 这个发现让他心头一紧——若父母的故事真如花生大士所言那般圆满,为何此刻老人眼中会闪过痛色? 宁芙也注意到了异常。 她停止敲击剑柄,右手悄悄按上了腰间剑镡。 "后来发生了什么?"静姝声音出奇地响亮,指甲抠进木质案几,"他们...没有事的,对吧?" 花生大士长叹一声,继续讲述着那陈年往事。 汀兰还活着的消息像野火般烧过整座城池。 最先抵达的是白虎城的绸缎庄少主。 他带着十二匹云锦闯进百草堂时,汀兰正蹲在灶台前吹火。 粗布裙摆沾着灶灰,发间插着根烧火棍,可那抬头的一瞥——分明还是当年惊鸿影。 "汀...汀大家?"少主的湘妃竹扇"啪"地落地。 李怀璋从药柜后转出来,手里还抓着把待切的当归。 补丁衣袖挽到手肘,露出瘦削却结实的小臂。 两人视线相撞的刹那,绸缎少主突然明白了何为"明珠暗投"。 "不——"他踉跄后退,腰间的羊脂玉佩撞在门框上,碎成两半。 这声脆响如同信号。 接下来三日,百草堂的门槛几乎被踏破。 玉罗城的诗仙扔下墨宝转头就走; 白虎城的富家公子当街折断金丝马鞭; 最痴狂的是一位江湖剑派的掌剑弟子,他在院外榕树下枯坐七天七夜,直到看见汀兰眉眼含笑的给丈夫擦汗,才惨笑着扯断从不离身的剑穗珠串。 "凭什么?" 这个问题在所有人心头盘旋。 他们或骑马或乘轿,带着珠宝绸缎、武功秘籍、甚至地契房契而来,却在那间低矮的瓦房前溃不成军。 因为汀兰看那补丁少年的眼神——比看任何稀世珍宝都专注,比练任何绝世剑法都认真。 第五日清晨,最不该来的人来了。 玉罗城主的车驾停在街口时,整条西市鸦雀无声。 二十八抬的紫檀步辇,四角悬着螭纹铜铃,华盖垂下鲛绡纱幔——这是迎娶正妻才有的规格。 花生大士从回忆中抬起眼,烛火在他皱纹间跳动:"那日我也恰好经过,亲眼看见那家伙捏碎了茶盏。" 步辇停在百草堂前。 侍女掀开纱幔时,汀兰正在晾晒粗布衣服。 布片在晨风中摇晃,像一排可笑的旌旗。 她腰间别的不再是双剑,而是一把捣药用的木杵。 "汀兰。"玉罗城主的声音很轻,却让围观众人齐齐后退三步,"跟我走,这个人,护不住你。" 李怀璋从屋里冲出来,手里还握着切药的铡刀。 他挡在妻子前面,身影消瘦,却寸步不让:"大人,内子有孕在身,不宜..." "闭嘴!"城主突然暴喝,袖中飞出一道金光——是那枚碎茶盏的瓷片,直取少年咽喉。喜欢白虎劫:十神录请大家收藏:(www.qibaxs10.cc)白虎劫:十神录七八小说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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