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当归把玩着那块穿孔的石头,突然抬头问道:"两位大哥,你们也是为了那'大机缘'才来白虎城的吗?" 卖油郎和汉子闻言同时一怔,随即相视大笑起来。 "'大机缘'?"卖油郎擦了擦笑出的眼泪,"小兄弟,你可知道现在关于这个说法,十个神力者能有十二种说法!" 粗犷汉子灌了口茶,抹着嘴道:"俺隔壁船上的'搬运'兄弟说,南海这边神力者少,日子过得轻松。" 他掰着手指头数起来,"'造物'老哥觉得这边天气凉快,他那把老骨头受不得南岸的闷热。还有几个看热闹的愣头青,非说什么要验证南海到底有没有尽头..." 卖油郎接过话茬,压低声音道:"最离谱的是,前些日子有条船上的人信誓旦旦,说什么南海即将有'真龙现世'。" 他指尖窜出一簇火苗,做了个夸张的爆炸手势,"说得有鼻子有眼的,结果一问,全是道听途说。" "哈哈哈!"汉子拍着大腿笑道,"俺这粗人都知道,龙这种东西根本就是唬小孩的!居然还有人当真?" 李当归与雀翎交换了一个眼神。 看来正如白泽所说,关于"大机缘"的真相,并非所有神力者都知晓。 "我嘛,"卖油郎望着街道上来往的行人,语气柔和下来,"就是想看看南海这边到底是什么样子。" 他指尖的火苗变成温暖的橘黄色,"没想到真有这么大的城池,这么多百姓,而且..."他深吸一口气,"确实比南岸凉快多了。" 微风裹挟着海港特有的咸腥气息拂过茶摊,吹得帆布篷顶轻轻晃动。 阿朵双手捧着茶碗,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碗沿上的青花纹路,忽然抬头问道:"南海到底有多大?来一次要多久呀?" "哐当——" 卖油郎手中的茶碗突然脱手,在木桌上滚了几圈,褐色的茶汤顺着桌缝滴落,在他裤腿上洇开一片深色痕迹。 那个原本谈笑风生的粗犷汉子此刻面色铁青,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粗壮的手指死死攥住桌沿,指节泛白。 "小丫头..."汉子的声音像是从砂纸上磨出来的,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你...你可千万别动这个念头。" 他布满老茧的手掌无意识地抚过桌面上那个被"透石"神力钻出的孔洞,仿佛在确认什么真实的存在。 "南海有多大?哈..."他短促地笑了一声,眼神却飘向远方,"俺也经常跟着大船出海,最远到过翡翠群岛...但南海..." 卖油郎指尖的火苗突然变成了惨绿色,阴冷的光映在他紧绷的下颌线上。 他盯着那簇妖异的火焰,轻声道:"最快的记录是三十三天——'追风号'的船主拥有'御风'神力,全程顺风。 "火苗"噼啪"炸开一个火星,"但大多数人...至少要两个月。" "两个月?!"阿朵惊呼,手中的茶碗差点打翻。 "这还不算最糟的。"汉子突然压低声音,古铜色的脸庞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沧桑。 他解开粗布衣襟,露出胸口一道狰狞的伤疤,那疤痕蜿蜒扭曲,像是被什么生物的利爪撕扯过。 卖油郎的火焰剧烈抖动起来,颜色逐渐转为暗红:"最可怕的是无风带...海面平静得像面镜子,太阳毒得能晒脱人皮。" 他的瞳孔微微扩散,仿佛又回到了那片死亡海域,"船帆耷拉着,纹丝不动...淡水一天比一天少..." 雀翎的灰白瞳孔收缩成一条细线,焚霜蛾发饰泛起幽蓝的光芒。 李当归注意到她的右手正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骨笛——那是她紧张时的小动作。 "但这都比不上那些怪物..."卖油郎的声音越来越轻。 火苗突然变成诡异的深紫色,映得他眼窝深陷如骷髅。 "几个月前,有条‘方舟’被一群发光水母包围...它们的触须有桅杆那么粗,带着剧毒..." 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第二天早上,整条船上的人都变成了...琥珀色的雕像。" 阿朵不自觉地抓紧了李当归的衣袖,指甲几乎要嵌入他的皮肉。 云苓的指尖凝出一滴晶莹的水珠,在阳光下折射出七彩光芒——这是俱卢雨女戒备时的本能反应。 "最可怕的还不是这些..."汉子突然凑近,浓重的海腥味扑面而来。 他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阿朵,"最可怕的...是当人开始怀疑...怀疑这片海根本没有尽头。" 卖油郎的火焰"噗"地缩成黄豆大小,颜色转为死灰:"...几乎是去年冬天的事,由于南海气候炎热,即使是冬天也能出航。" 他的声音轻得像羽毛,却让所有人寒毛直竖,"有一艘‘方舟’,他们在无风带困了二十七天...第二十八天清晨,大副突然大笑起来,说我们都在一个永远走不出去的噩梦..." 茶摊旁的槐树突然沙沙作响,仿佛在应和这个恐怖的故事。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远处隐约传来海浪拍打礁石的闷响,一下,又一下,像是某种巨兽的心跳。 "当天夜里..."卖油郎的指尖微微发抖,灰白的火苗忽明忽灭,"值班的水手听见甲板上传来脚步声...他看见...看见全船的人排着队,一个接一个地...跳进海里。" "就像下饺子似的..."汉子接话,粗哑的声音里带着难以掩饰的恐惧,"拦都拦不住...最后那个水手说,他们跳下去的时候...都在笑。" “后来,那条‘方舟’被称为‘绝望号’。” 一阵刺骨的海风突然袭来,茶摊的帆布篷顶被吹得猎猎作响。 李当归发现自己的后背已经完全被冷汗浸透。 他想起白先生说过的"斩龙长生",突然理解了为何会有那么多神力者甘愿冒险——在这般绝望的深渊面前,任何一根稻草都值得拼命抓住。 "所以啊..."卖油郎勉强挤出一个笑容,火苗终于恢复成温暖的橙黄色,"能坐在这里喝茶,真是...天大的幸运。" 茶摊陷入一片沉寂。 远处海鸥的鸣叫声显得格外刺耳,浪花拍打礁石的节奏仿佛在丈量着时间的流逝。 李当归深吸一口气,海风中的咸腥味此刻竟让他感到一丝安心——至少脚下是坚实的土地。 "那最近..."他斟酌着词句,"还有'方舟'成功抵达这里吗?" 卖油郎和汉子对视一眼。 火苗在卖油郎指尖轻轻摇曳,映照出他眉间的皱纹。 "我们一直留意着南岸的消息..."他摇摇头,"这一个月来,没有一艘‘方舟’靠岸。" 汉子粗粝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胸前的伤疤:"俺们这批,应该就是最后一批了。"他的目光飘向远方,仿佛又看到了那个永生难忘的清晨—— 晨雾中,桅杆上的了望手突然发出撕心裂肺的嚎叫:"海岸线!陆地!是陆地!" 整艘船瞬间沸腾。 神力者们疯狂地催动能力,火柱冲天而起,水龙卷在海上起舞,狂风裹挟着各色光芒在甲板上炸开。 有人跪地痛哭,有人仰天长啸,更多人只是死死抓着船舷,指甲深深陷入木料。 成群的海鸟盘旋在"方舟"上空,洁白的羽翼被朝阳染成金色,仿佛上天派来的仪仗队。 "当第一只脚踏上沙滩时..."卖油郎的声音轻柔得像在讲一个童话,"老船长的假腿陷进沙子里,他就那么跪着,抓起一把沙子贴在脸上,哭得像个孩子。" 汉子的喉结滚动了一下:"'煮铁'那丫头...摸到岸边礁石就晕过去了,三天后才醒。" 他粗糙的大手在桌面上轻轻抚摸,仿佛在确认这是真实的触感,"俺...俺是看见炊烟才..." 李当归注意到卖油郎的眼角闪着水光。 这个能操控指火的男人此刻正望着街道上嬉戏的孩童,卖油郎的嘴唇颤抖着:"那些屋顶...那些晾着的衣服...那么普通,那么..." "老子再也不上那鬼船了!"汉子突然拍桌而起,茶碗震得叮当作响。 他布满血丝的眼睛瞪得溜圆,"就算天神下凡求俺,俺也..." 卖油郎却望向码头方向,眼中浮现出罕见的敬意:"但有些人...有些疯子..." 他的火苗突然变成纯净的白色,"他们修好船,装满淡水,又回去了。" "啊?"阿朵惊呼出声,手中的茶碗"啪"地掉在桌上。 汉子重重地点头,脸上的横肉都在抖动:"'造物'老哥说,'方舟是俺们的心血'..." 他模仿着老工匠沙哑的嗓音,"'船在人在,船亡人亡'。" 卖油郎的白色火苗中渐渐浮现出一艘小船的轮廓:"他们带着这边生长的水果,装着白虎城的泥土,甚至..." 火苗小船里出现几个小小的人影,"记录着每个时辰的风向、洋流..." 雀翎的焚霜蛾发饰突然亮起幽蓝的光芒。 她灰白的瞳孔微微扩大:"所以他们是为后来者..." "铺路。"李当归轻声接道,胸口涌起一股难以名状的灼热。 他忽然想起白泽说过的话——这世间最疯狂的事,往往由最清醒的人完成。 远处海港的钟声突然敲响,浑厚的声响在城池上空回荡。 卖油郎手中的火焰小船随风消散,他转头望向钟声的方向,轻声道:"又到退潮时分了..." 万里之外的南海彼岸,暮色将天空染成暗红色。 海岸线外数里处,五艘如山岳般的"方舟"静静地漂浮在深水区,漆黑的船体在夕阳下泛着金属般的光泽。 这些庞然大物实在太过巨大,若是靠近浅滩,只需一次退潮就会让它们永远搁浅在这片陌生的海岸。 岸边,蜿蜒的队伍如同一条沉睡的巨蛇,从沙滩一直延伸到远处的丘陵。 数千名神力者沉默地等待着,他们的影子在落日下被拉得很长,交织成一幅诡异的画卷。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队伍最前方的高台上,一位白发老者拄着蛇头杖,鹰隼般的眼睛扫视着下方缓缓移动的人群。 "下一个。" 沙哑的喊声响起。 一个瘦削的年轻人走到检查点,三名魁梧的水手像铁塔般拦在他面前。 为首的水手脸上横贯着一条蜈蚣状的伤疤,声音像是被砂纸磨过: "你有家人吗?" "没有。"年轻人干脆地回答。 "你的神力是什么?" "跃岩。" "准备好'与死神签订契约'了吗?" 年轻人掀起衣袖,露出手臂上新鲜的刺青——一个骷髅咬着一柄剑。 他点点头。 水手大手一挥:"过!" 年轻人踉跄着走向海边,那里停泊着数十条小艇,正不断将人运往远处的"方舟"。 他的身影很快消失在拥挤的舢板上。 这样的对话如机械般重复着: "你有家人吗?" "没有。" "你的神力是什么?" "开壁。" "准备好'与死神签订契约'了吗?" "准备好了。" ...... 黄昏的最后一丝光线即将消失时,队伍前方突然出现一阵骚动。 一个身着靛青色猎装的年轻姑娘走到检查点,她腰间别着一把造型奇特的短弓,鹿皮靴上沾满尘土却依然看得出做工精良。 疤脸水手明显怔了一下——这是今天第一个衣着体面的申请者。 他下意识挺直腰板:"你有家人吗?" "没有。"姑娘的声音清脆如铃。 "你的神力是——" "我之神力,名为‘狩猎’。"姑娘直接打断,从箭囊抽出一支箭。 箭尖突然亮起幽蓝的光芒,自动指向远处一只海鸥。 高台上的老者突然睁开半阖的眼睛:"丫头,"他的声音像锈蚀的齿轮般刺耳,"上了船,可不一定回得来。" 姑娘冷笑一声,将箭矢插回箭囊:"老东西,我猎过草原上的金狮,追过沙漠里的影蝎。"她拍了拍腰间的短弓,"还怕你这片破海?" 老者枯瘦的手指在蛇头杖上敲了三下,最终挥了挥手。 姑娘头也不回地走向小艇,敏捷地跳上已经挤满人的船舷。 她站在船头,猎装在晚风中猎猎作响,像一面倔强的旗帜。 最后一缕阳光消失在海平面时,五艘"方舟"同时亮起灯火。 从远处看,它们如同五座漂浮的城池,正等待着吞噬这些疯狂的灵魂。 在距离海岸线更南方的地平线上,暮色中渐渐显露出一座巍峨城池的轮廓。 高耸的城墙如同巨龙盘踞,琉璃瓦在夕阳下泛着血色光芒,整座城池比万里之外的白虎城还要宏伟数倍。 城池正中央,一座黑曜石打造的宫殿森然矗立。 在宫殿最深处的密室中,连烛火都照不透的黑暗里,突然响起一道如同山岳倾塌般沉重的声音: "你说...我的女儿也踏上了那'方舟'?" 地面上,一名黑衣探子正以额触地,全身止不住地颤抖。 冷汗顺着他的太阳穴滴落在墨玉地砖上,发出"嗒"的轻响。 "回禀主上...千真万确。"探子的声音像是被掐住了喉咙,"小姐她...她伪装成普通猎户,通过了'三问'..." 黑暗中的呼吸声突然加重,仿佛有巨兽在深渊中苏醒。 墙上悬挂的青铜灯台"咔咔"震颤,灯油表面泛起诡异的波纹。 探子几乎要把自己埋进地砖里:"属下该死!当时小姐用'狩猎'神力锁定了所有跟踪者...属下等不敢轻举妄动..." 令人窒息的沉默持续了足足半刻钟。 最终,那道沉重的声音发出一声叹息,震得密室梁柱上的灰尘簌簌落下。 "由她去吧。" 四个字仿佛抽干了整个房间的空气。 黑衣探子惊愕地抬头,却只看见黑暗中一双缓缓闭上的金色竖瞳——那根本不是人类的眼睛。 宫殿外突然电闪雷鸣,暴雨倾盆而下。 雨幕中,隐约可见五艘"方舟"的轮廓正在远海缓缓移动,如同五只驶向地狱的冥船。 彼岸。 白虎城西城,百草堂内。 正午的阳光透过百草堂的雕花窗棂,在青石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李当归推开吱呀作响的院门,身后跟着神色恍惚的雀翎、阿朵和云苓。 四人沉默地穿过药香弥漫的前堂,仿佛还沉浸在上午那场惊心动魄的谈话中。 "回来啦?"李灵芝从厨房探出头,手里还拿着沾满药汁的木勺。 她敏锐地注意到几人异常的脸色:"怎么一个个跟见了鬼似的?" 李当归张了张嘴,却不知从何说起。 他眼前又浮现出卖油郎说到"发光水母把人变成琥珀雕像"时扭曲的表情,还有那个汉子展示胸前伤疤时颤抖的手指。 "先吃饭吧。"雀翎突然开口,灰白瞳孔里的金光比平日暗淡许多。 她腰间的骨笛不知何时多了几道新刻的纹路——那是俱卢族记录重大事件时的习惯。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后院的老槐树下,青鸢已经摆好了碗筷。 宁芙正用绢布擦拭寒螭剑,见众人进来,剑锋"锵"地归鞘:"问出什么了?" "南海..."阿朵刚开口就打了个寒颤,异族风情的银饰叮当作响,"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可怕十倍。" 她无意识地揉搓着手臂,仿佛那里还残留着卖油郎描述的"腐蚀性海雾"带来的幻痛。 李朱砂端着一盆热气腾腾的菌菇汤走来,闻言眨了眨眼:"比阿朵姐姐的'雨师阵'还厉害?" "根本不能比。"云苓苦笑,指尖凝出一颗水珠又瞬间捏碎,"那汉子说,南海深处有种漩涡,连神力都能绞碎..." 饭桌上罕见地安静下来。 李当归机械地扒着米饭,思绪却飘向白泽说过的话。 那位总爱打哑谜的智者曾说:"斩龙证道"的机缘就在南海——可若南海真如那两人所言,是片吞噬生命的魔域... "李当归。"宁芙突然用剑鞘轻敲他的碗沿,"汤要凉了。" 李当归这才发现自己的筷子悬在半空已久。 他抬头对上宁芙的眼睛,那双向来凌厉的眸子里竟有一丝罕见的关切。 "明天..."他放下碗筷,声音渐渐坚定,"我们继续在城里打听。肯定还有其他渡海而来的神力者。" 雀翎的焚霜蛾发饰微微发亮:"我去北城酒肆,那里消息最灵通。" "我和云苓姐去东市。"阿朵夹起一块腌萝卜,"听说最近来了个会'读石'的神力者..." 宁芙的指尖无意识地划过剑穗:"我去军营。最近有批新征调的巡海卫队。" 李当归望向窗外。 远处的南海在正午阳光下泛着粼粼波光,美得像个谎言。 他忽然想起卖油郎最后说的话:"最可怕的不是已知的危险,而是...你永远不知道下一波浪头下面藏着什么。"喜欢白虎劫:十神录请大家收藏:(www.qibaxs10.cc)白虎劫:十神录七八小说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