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成流把自己灌得微醺,才挤出勇气跟总管事常喜提出替柳青赎身的之事。常喜把二人领到东边天字一号房。 苏成流不禁打了个寒颤,给自己灌酒。 「怎说?」 「苏公子见解独到。」段然冷笑,显然觉得苏成流跟坊间无知妇孺无异。 隐忍了一整个晚上,苏成流老早憋得紧;酒下肚,人都快醉倒了,更是受不了这人嘲讽一般的云淡风轻地。正要发作,厢房的门被轻轻推开,沈慕白笑着跨过门槛步进,坐到桌的另一边。身後的小二把酒和糕点放好,稍稍躬身,便离开厢房。 先是看了看一脸憋着怒气的苏成流,沈慕白不禁笑了,才移过视线看向段然。段然亦正看向沈慕白,嘴角稍扬,却无半点笑意。她的眼神直白,却也极为隐秘;看似坦荡,城府恐怕极深。沈慕白笑着给三人倒酒,心里已有想法。 说罢,一饮而尽。 「这是上等nv儿红。沈某总舍不得喝,但亦只有这酒才配得上??」沈慕白往二人的杯里倒酒,嘴角微扬,「??咱们今夕要聊的。」 「沈某不解。苏公子一直不待见青青,怎麽突然生起给她赎身的想法呢?」 「这可真不好办啊,苏公子。」沈慕白笑了,又给他添酒,看着他又乾了,才续说,「苏公子清楚,春风楼的姑娘们都不卖身的。」 「天大的误会了,苏公子。」沈慕白给他再添酒,见他伏在桌上醉倒,也没停下动作,「春风楼的姑娘们不是谁说要带走就能带走的。」放下酒壶,他幽幽地说,「与钱财和权力无关。」 大抵能侧面确认,替柳青赎身一事不是他的主意。 「让段姑娘见笑了。沈某让人把苏公子送回府。」沈慕白举杯轻呷,笑着说,「不知段姑娘家住何处呢?沈某差人送姑娘回府。」 「哦?」沈慕白装出一副讶异模样,道,「请恕沈某唐突。敢问段姑娘何以要私下与青青相见呢?」 「原来如此。」沈慕白笑着。眉头都皱成了个川字,总不可能是欣赏柳青的弹唱吧。「段姑娘喜听戏曲?」 「竟然!」沈慕白故作讶异,惊呼一声,摇头叹息,把酒乾了,「沈某真没想到。不过,方才说的不假。春风楼的姑娘们不卖身。不卖身予宾客,也不卖身予春风楼。她们都是自由之身;她们要是想离开春风楼,随时可以,一文钱也用不着留下,也就不存在赎身之事。」 「确实不是一般烟花之地既有做法。春风楼与姑娘们是合作关系;她们卖艺,春风楼卖机会。春风楼上下彼此亲密如家人,互相扶持。偶尔有姑娘觅得一心人,意yu离开,春风楼便权当娘家,让伊人风风光光出嫁。谁人觊觎咱家姑娘,意yu伤害,春风楼上下亦绝不懈怠,以保姑娘安全。」 「倒不是。段姑娘。虽说不卖身,但客人意yu与姑娘们单独见面,联系感情或是听曲赏舞,只要姑娘同意,也是可以的。您若觉得好,沈某便去给青青说说,看她可愿意见您,交个朋友。」 「段姑娘客气了。只不过,就如方才所说,沈某必须保障姑娘们的安全。春风楼的规矩是,客人要与姑娘独处,沈某必先对其人多作了解。沈某对段姑娘是一无所知,实在有点为难;不知道段姑娘可介意回答沈某的一些提问呢?」 「多谢。」沈慕白向她作揖,再敬上一杯。段然也拿起酒杯,轻呷一口,「方才,段姑娘说是南国人氏。未知,南国何方?所事何业?」 沈慕白真确讶异。没想到,眼前这nv子便是名震京师的魔医段然。 江湖传闻,皇城西京来了一位亦正亦邪的大夫,其人行迹诡异,神出鬼没,且x情乖戾,生人勿近。然而,此人医术高明,正偏皆jg,多番从鬼门关前把人救回;魔医段然与阎王爷抢人的段子迅速流传,名震京师。 「沈某真是有眼不识泰山,竟没把段大夫给认出来,实属失敬。沈某自罚一杯。」 沈慕白微笑,把酒乾了。 「还是沈某怠慢段大夫了。」沈慕白尴尬一笑,轻握桌上的纸扇,「只是,沈某这就更不明白了。段大夫远从南国而来,不是要游医四方麽?何故想要把青青带走呢?」浅笑,「柳姑娘的t弱,鄙人或许能治。」 她要治柳青,是与苍穷的一场游戏。 「多说无益。见不上一面,鄙人也说不准。」 「有劳。」 临江别院是姑娘们居住的地方,座落春风楼以北,中间相隔偌大的私人庭园。姑娘们每天往来春风楼和临江别院,庭园是必经之路;里头有山有水,有小桥有回廊,便是为这每天的路添点姿采。无论往哪个方向走,人的心都能放松下来,一刻沉醉於自然里,让往返两个回异世界变得没那麽可怕、累人。 「青青。」沈慕白站在亭外观望一瞬,才轻声呼唤;见伊人回首,笑,方才走近,「还以为你会在别院那里等着,怎麽就在这儿呢?今儿个风大,莫要冷着。」 「啊。是啊。」沈慕白也抬首看那星辰,笑道,「乌黑里的星光特别耀眼。」 「方才,可是太嘈杂了?」 「没有的事。」沈慕白轻笑,手里纸扇轻敲额角,「方才,青青可有瞧见堂厅上的nv宾?」 「嗯。是这样没错。」沈慕白停下脚步,看向柳青;她也稍稍转过身去,面向沈慕白,「那位姑娘点名要见你。现在人还在厢房等着。」 「她自称是魔医段然。」 「虽然未能确认她的身份,可苏成流带在身边的,大抵不会错。」 「说是要替你赎身。」柳青吓得脸青,沈慕白笑着以纸扇轻敲其肩,「我看,就是大夫的狂妄吧。你看,言若不也这样,喜欢挑战难治的麽?」 「或许段然可以。」沈慕白稍稍收起笑容,道,「青青。她是为了什麽而见你,我并不关心;我关心的,是你的身子。这些年我们什麽都试了,连给她递个话都没能;现在她找上门来,甚好。与她见上一面无伤大雅,我也会在房间外候着。她若真是魔医,能给你诊治,那就最好不过;她若是个骗子,我也好把事情弄清,除却後患。但我不会b你。你若不愿意,我这就回去把人请走。」 其时,段然坐在厢房里,闭目养神。亥时将过,婢nv前来查看她的状况,段然让她把酒菜撤下,泡一壶雨前春。从随身物品里掏出百年沉香,点燃桌上,厢房里迅即充满香气,氛围庄重而闲适。 「打扰了。」一把温婉嗓音随敲门声传来。段然睁开双眼,站起,走过去把门打开,便见柳青站在门外,似是稍受惊吓的退了半步,轻捏手帕,「妾身柳青,见过段大夫。」曲膝虚坐,未敢抬眼。 段然莫名一笑,作揖,後退两步,让柳青步进。 或许,这便是魔医的气场。 「是妾身失礼了。」往段然一看,又不敢多看,垂头拧着手帕,「请段大夫恕罪。」 「段大夫且慢。」柳青快步走到段然身边,拿过她手里的茶壶,「且让妾身来吧。」 人们说,魔医段然是嚣张跋扈、不近人情的;纵然医术高明如神医托世,却与医德二字背道而驰。面对深陷疾病痛苦之中的人,她可以视而不见、袖手旁观;看着快要逝去的生命,她能断然将其了断。传闻里的她杀的、见si不救的远b救活的、治好的要多。 「柳姑娘这般拘谨,可是因为未曾招待nv宾之故?」 「又或是因为鄙人声名狼藉,音容骇人,让姑娘深感不安?」 柳青迟迟不开口说下去。 「而且??」她伸手握着茶杯,「??段大夫长得好看,声音温柔,妾身??不觉得段大夫音容骇人。」 柳青脸上泛红,不懂回应。 脆弱的灵魂总是受灾的;未管心善与否。 「鄙人并不听曲。」又呷了一口茶,脸上没有半分笑容,「柳姑娘的嗓子伤了,不好再多摧残。」 「听得出来。」 「柳姑娘若觉得好,」又呷了一口,把杯里茶乾了,「鄙人开一张养嗓子的方子,权当见面礼。」 「世俗客套并无意义。鄙人对柳姑娘确有所求。」 「未知沈楼主可有提及鄙renyu 「段大夫这??是什麽意思呢?」 「段大夫??」柳青yu言又止,良久才抓得住心岸的石,柔弱地说,「??您为什麽要求得妾身?」 段然牢牢看着柳青的双眼,良久,才浅笑一声,缓慢地拿起茶杯,乾了。那像是要把每一个动作都完美地呈现而拖慢的速度,带着浓重而沉郁的气场,把周遭空气染了一抹暗。 「朋友??」 「妾身??」柳青不禁垂头,未敢看段然一眼,「??何德何能,高攀与魔医大人做朋友?」 「段大夫莫要误会。妾身只是不明所以。段大夫何以会想??索要??」 「可是你我??」 「段大夫。你我初见,何以??」 「段大夫言辞直白,妾身确实是有点??-讶异。」 「大夫为何这麽说?」 「段大夫说话为何如此刻薄?何以苛求於妾身?」柳青像被戳痛那般急着站起,心里很是委屈,「你我初见,何以要恶言相向?妾身委屈,不明白段大夫所言,无从应对。」 「请恕妾身未能好好招待段大夫。」 「妾身先行告退。失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