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德琳又险些把正在擦拭的酒杯从手中滑落,她今晚魂不守舍的,已经这样好几次了。连领班吹胡子瞪眼看着她都没察觉,或者说看到了也没在意。现在她再次张口想说些什么,却闭上嘴巴小心翼翼地看向乔娜。 “乔娜,我觉得有件事很奇怪。”艾德琳递过g净的酒杯,乔娜双手如蝴蝶上下翻飞间,原本堆在一处的酒杯都被整齐码好,看上去漂亮极了,她向艾德琳投去询问的眼神。 艾德琳瞬间“懂”了她未说出的话——原本仗着自己美貌在酒馆偷懒行事的员工洛蒂最近终于被领班抓到把柄降为临时工,现在正在对面的吧台卖力g活呢。张扬的人总会惹来不虞,艾德琳其实对她没什么意见,但有热闹看也算给乏味生活投入颗小石子了。话题一转,艾德琳把最开始的疑问抛诸脑后,开始与乔娜轻声分享最近城镇的八卦趣事。乔娜松口气心中对洛蒂道歉一声,附和着艾德琳跳脱活泼的话题。 “那我不道歉,我要谢谢你。”艾德琳左右张望片刻,拉着乔娜走到马上要关门的花店前挑了束花,这个季节的鲜花总是分外金贵,只几朵就可以抵去乔娜小半月的酒馆薪水了。还不等乔娜拒绝,艾德琳将这束玫瑰举到她面前:“赫尔托夫送你花是他的事,我送是我的事,可不许再用这理由拒绝我了啊。” 乔娜无奈摇头,轻笑道:“让我们停止讨论远方的男人吧,至少现在我身边只有我的姐妹。”艾德琳嬉笑着与她挨得更紧,到了乔娜住处二人才道别分开。乔娜看着艾德琳走进公寓楼的门才关上自己的门,回想起片刻前艾德琳不舍的眼神嘴角又漾起笑容,她不经意想起之前赫尔托夫对她的抱怨。 前不久才来打理过的房间还算整洁,乔娜进了厨房忙碌起来,不怎么住人的屋子其实也没有什么可吃的,一些番茄和长储的n酪咸鱼混合勉强能说是浓汤。乔娜关小燃气走了出去,没有找到赫尔托夫的踪迹,想想打开卧房的隔门,yan台上颓然站立指间烟雾缭绕的还有何人。 眼前又出现那个公告牌,呼x1有一瞬不稳,抬手深深x1入麻痹神经的烟雾。一直刻意压制的痛苦抑郁在看到讣告的瞬间再次如海啸袭来,不容一丝拒绝。耳边忽然传来火柴摩擦的声响,乔娜也点燃一支烟站在他身边一同望向日落。他自nve般轻笑,仿佛要讲述什么有趣的故事:“想听听我们这次的经历吗?”乔娜看向他的眼眸,那里渐渐漫上血丝,在泪滴溢出前他转回头凝望夜se。 去年秋天我们又被派出去收尾一个战场,那场战役很激烈,不,惨烈。两方都si了很多人,弹壳像秋收后田里的谷粒一样到处都是,pa0弹轰击过的地方可以踩进去一只靴子。光经我手搬运的尸t就数不过来,完整的几乎没有。一天下来大家连罐头都不想看到只吃面包,呵。 所有人都很激动,大家才从上一个战场离开,心里满是对敌军的憎恶愤慨,现下有机会对他们反击甚至对战局有帮助,说摩拳擦掌也不为过,每个人都期待能马上和对面交锋,当时的场面……” 凯旋?赫尔托夫不自觉露出讥讽浅笑,可又蕴含太多苦涩。 情报确实没有错误,对面是专门运送物资的部队,也因此士兵个个jg良,遭遇突袭不过慌乱片刻就投入战斗,我们没有获得过特别正规的训练全凭冲劲,前期确实获得了一点优势。但很快对面试探出我们的实力转变作战计划,这是一场不可能赢的战斗。” 那双总是冷静温柔的眼睛如今盛满泪水,她的指尖微颤而冰冷,赫尔托夫缓缓点头,重复她的话:“是的,我们赢了。”他反抱住乔娜,抱住他仅剩的依恋,久久无言。 好说歹说总算把那锅浓汤倒了,索x两人拿着g面包泡热牛n吃。乔娜靠在赫尔托夫怀里把他不在这段时间发生的小事碎碎念叨,总算感觉到他身t慢慢放松,一转头已沉沉睡去。乔娜抚0他的脸庞听着轻浅呼x1,心中叹气。她只听了关于那场战斗的只言片语都感受到战争的无情冷酷,更别提真正身处其中的人,直面的残忍完全无法想象。消失?历史的车轮碾过冥冥众生向前行去,她最多只能让自己封上心门,将不可避免的痛苦尽量掩去,一直如此。可赫尔托夫来了,乔娜心里容纳的人除了自己又多一人,她也问过自己是对是错,允许身边的人长久停留完全背离她的初衷。 “威廉,你会后悔吗?”她完全不需要问出这个问题,因为她知道答案。一如她这般问自己。 【本章结束?????????】 “ai芙,吵醒你了吗?”赫尔托夫看过来,眼中满是歉意。“没事,怎么了?”乔娜摇头学他坐起来倚靠床头,端详他的眉眼忽得又想起那天他站在门外的脆弱悲伤,也许那才是他从站场上带回的底se,一如现在。 “担心自己这次去了回不来?”乔娜问,她的声音不知是否刚从梦中醒来的缘故带了沙哑。 “集结全国大部分有生力量对反叛军发起总攻,最终胜利指日可待!”他们是这样宣传的,也是这样做的。与走投无路的困兽对面交锋会有多危险?乔娜没有想过或许也是不愿去想,她少有地变成一只鸵鸟把自己的头埋入沙中,可现实总要面对。 久久沉默,突然又开口:“可惜咖啡馆关门了,你最喜欢她家的g酪……”话音断了,压抑的哽咽却无法克制。乔娜没有说话,缓缓伸手触0赫尔托夫的脖颈,喉结上下滑动得频繁,带着她的心不断加速。一只手从月光里伸出握住她的手腕,就这样反复摩挲带着绵绵情意。 窗帘末端微浅如涟漪,暧昧得似有情意。战时提倡节约资源,各家早已没了光亮,圣德洛堡在皎月的辉映下静谧迷人,一如她决定留在这里的那个深夜。只剩正紧张部署听从上命的政府楼仍存灯明,乔娜看着那星子般的微亮出神,赫尔托夫看着她微怔的侧脸无言。 我害怕战斗,我也害怕si去。呵,战斗开始后不久我和很多人一样都被对面震慑得不敢上前。可长官说,‘想想你们的母亲姐妹妻nv!’” “我想到你,ai芙。我是你生命的参与者,没有我你依然可以做好今后的每个规划。但这场战争一直持续下去,你的羽翼会被束缚。如果我的si去,能为你争取哪怕一点还能随心的自由,我毫无畏惧。” 相守五年的ai人,早已熟知对方的一切。如她知道赫尔托夫永远以她为中心的选择,赫尔托夫也知道自己只会看向前方不为任何人停留。被母亲影响也好被从十四岁开始的十年独自生活浸润也罢,很久之前她就不再允许自己为任何人牵动情绪,这也是她一直的处世方式,她就像一尾小鱼固执地把自己放进自己建造的鱼缸中,虽然每日如常得有些si板,但起码不会受伤。 乔娜总是能很好地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因为失控的情绪对她的生活无益,一层层的坚y外壳将她包裹近似执拗,只在极少的无人时t1an舐从未愈合的伤口。可现在她不想控制,任x地将那五个月不见来人的恐惧忧虑混合当下的悲凄以泪水倾泻而出。贪恋怀抱与抚慰的稚子般寻求仅剩的温暖,赫尔托夫满足她的需求,一如以往。 乔娜眼中独属她的生命力缓缓凝聚,那个永远看向前方不会回头的她再次回神。恸哭后的嗓音低沉沙哑,可挡不住她的坚定,她缓缓开口:“威廉,就在刚刚,我对我之后的人生做了规划。”赫尔托夫眸光微闪,他有些无法直视乔娜眼中的光芒,那是他最ai的模样。 如果你能活着回来,我们就在这里定居,换薪水更高的工作来经营我们的家庭,买有院子的房子养一条狗。彼此倚靠直到生命最后一刻。” 赫尔托夫没有说话,就这样看着她,呼x1声有些沉重,过了许久露出微笑,又咧开嘴无声大笑,泪水自腮边滑落无人擦拭。乔娜被拥入怀中,感受那擂鼓似的心跳:“喜欢,ai芙。我喜欢。” 被氛围鼓舞,也为家人不过多担心,几乎每个士兵脸上都是笑容挥舞手臂准备上车。这次不愧是最高动员,全t部队坐火车离开圣德洛堡前往汇合,路途 视线在那些人中逡巡找到他所在编队,又定睛一看,他早已向这个方向注视过来,笑得含蓄。 帽檐下的脸美丽无b,红唇微启:“等你回来再履行这个吻的约定吧。”话音刚落两个人都轻笑出声。 乔娜张开双臂微微歪头,赫尔托夫上前拥住她,长久才放开。凝视的目光中不舍与ai意交织,只是没有悲伤。因为他们知道,即使真的会长久分离,活着的一方也会带着彼此的ai意坦然面对这个世界,这就足够了。 但乔娜还是面容平静脚步沉着,她不再害怕和ai人的别离,正如他们互相了解的那般,她知道自己未来的路要如何行走,不论何种境遇,也许会独自缅怀ai情,也可能两人长久相伴。 阿富尔太太的朋友b较少多是些官太太,乔娜不喜社交除了艾徳琳也没什么朋友,那段时间常来叨扰后竟也成了不浅友谊,阿富尔太太时常请她来品茶,谈得颇为投机。 中央政府集结部队发起总攻,声势浩荡也算大有效果,前线捷报频频,虽有惊险战役但大t上占了优势,最终胜利或许指日可待。阿富尔太太也是知道乔娜有个入伍的恋人,此次也跟随部队行进。闻言呵呵直笑:“如果是两个人住倒也适合,再加第三个人也没什么压力。”乔娜无奈摇头,倒和阿富尔太太一道笑得轻松。 小报童激动得小脸通红手臂高扬,连嗓子都喊得嘶哑,他的声音淹没在圣德洛堡居民欢呼的浪cha0中,衬得暮春早晨的春情都更盛许多。 军队在首都同其他部队一道接受总司令的表率后,很快就集结归来。彩花横联在主广场四处摆放得喜气极了,人们手中拿着分发的小旗帜,笑容洋溢地站在主广场车道两旁迫不及待——回来的军队要车队游行接受圣德洛堡市民的欢迎。 车队行驶得缓慢,太yan已至头顶气温有些热了,乔娜却觉得周身温度渐冷,几乎要颤抖起来。她看向一辆辆驶过的运兵车,心跳有些加速双手不自觉按住x口。车队行进已过大半后面剩下的车辆无几,可她还没有看到自己等的那个人。 她用力吞咽一下止住哽咽,手指的颤抖却是无法克制。最后一部运兵车自那方驶来,上面的人影模糊。乔娜急走两步到人群间,几乎要恳求上帝,让那人能够平安归来。眼泪模糊视线让她看不真切被一把抹去,下一刻眼眶却又被泪水充满。双腿或许是站得太久有些发颤,她咬牙坚持着不让自己软倒下去,没有到最后一刻她绝对不会放弃。 熟悉的声音如电流经过她的耳膜达到心脏,一瞬间呼x1微滞脑内一片空白,只剩怦怦作响的心跳声萦绕耳畔,眼前唯有车上那个跳跃着向她挥手的人影。 呼喊如惊雷将她震醒,她终于确定自己身处现实而非梦中,泪眼朦胧中某个人在车上战友们起哄声里跳下车辆,等她回过神自己已经跑至他跟前,任他将自己揽在怀中,紧紧拥抱在一起。 长久的拥吻,无言的ai意,极致的思念这一刻终于得到释放。 乔娜在一个破败的小平房里出生,诞生于血w泡沫中,连啼哭的声音都b别的婴儿微弱一些。她的家庭和这片贫民区大多数都差不多,父亲嗜酒经常回来就踢打母亲。很小的时候她就会蹒跚着上前抱住父亲的腿哭泣,让他不要再对母亲打骂。后来乔娜想,或许就是她早于旁人的懂事,才让母亲之后又独自抚育自己六年。 小乔娜八岁前有一只小狗,叫“萨斯切”,是母亲给它取的名字。“养一条叫‘幸福’的小狗,会不会生活也能稍微好一些呢?”她怀着这样可以被父亲斥责为愚蠢的想法,把小狗带给乔娜喂养,“以后你也是一个有责任的孩子了。” 乔娜继承了母亲的好样貌,越长大母亲越不允许她到外面玩耍,就连父亲也不准她接触。偶然一次她被父亲要求倒水给他,那双粗粝的手摩擦她的手背生疼,她回了卧室就被母亲带到井边,冬日的井水冰冷刺骨只一会儿手掌变得通红。但乔娜不敢和母亲说,母亲的眼泪掉得b她还多,两母nv在寒冬的井边小声呜咽,这是属于她们的悲哀。 用五彩玻璃般的糖纸包裹的糖t1an一口就能甜到心里 但父亲来了,他站在店外破口大骂老板带走了他的nv人孩子,引来许多人围观。乔娜没见过母亲这般佝偻的脊背,她牵着乔娜,向担忧神se的老板仓皇鞠躬,劝着洋洋得意的父亲离开了。 外面的声音终于平息,母亲拖着身t给乔娜开门,乔娜不敢触碰母亲,她0露的每一寸肌肤都布满伤痕,她的眼中没有半点亮光,如同si人。 母亲依旧每天在家里为邻居缝补衣物,多舌的男nv在极度贫瘠的生活中挖掘任何乐趣延长自己的寿命。所以这些天来家里送衣物缝补的人b平时多了许多。他们的目光或怜悯或探究,母亲却还是那晚的模样,接过衣物就开始穿梭针线。“乔娜,不要觉得这样有多屈辱,我们需要钱,知道他们能给我们钱就够了。” 今天晚上父亲喝得晕乎乎没有打人,这两天他被追债的人扰得心烦,整日躲在家里喝酒。他招手:“乔娜,给我倒杯水来。”母亲按住乔娜的肩膀,温柔而坚定:“我去,你看书吧。” 父亲si了。没人知道是谁g的,他在一个凌晨si在大街上,听说突然捂住肚子倒地,等人发现时早已没了呼x1。母亲去领回他的尸t时哭得悲切,满口对当家人离去的怨怼与不舍。她的容se哀戚,未亡人泪流满面格外引人同情。 萨斯切被留下,她要和母亲奔向新的生活,她的“幸福”却留在了充满痛苦回忆的原地。乔娜小声哽咽,萨斯切静静端坐在曾经的家门口望着她们离开,仿佛她和母亲只是又要出一个远门。 离开了痛苦源头,多年的折磨还是如隐蛇不时上前咬啮心脏。母亲时常做噩梦,她用烟酒止痛时,乔娜总静静坐在她的腿边。后来痛苦愈发浓烈,烟酒不再管用乔娜就成了发泄的对象。这时的母亲最让她痛苦,各种贬低抛弃的恶语不断从至亲人口中吐出,待她清醒又会哭着向乔娜道歉。 母亲还是离开了她,在一个下雨的傍晚。乔娜放学回来,收拾好散落的酒瓶,想要唤醒沉睡的母亲她的躯t已经冰冷。周围的邻居都说那家nv儿是个怪人,和母亲的尸t在一个房间呆了一夜,早晨才和旁人说,一直到葬礼结束也没流一滴眼泪,真是冷血。 可现在,至少此刻,她抱住萨斯切,容许自己哽咽无声:“我真正拥有的只有你了。” 克达利市的十月已经瑟风阵阵,已至午后雾气散了大半,yan光穿透蓝紫烟霭到身上也没了暖意。街道上的行人步履匆忙,赶着去某处喝一口热茶烈酒。 这个小nv孩穿着单薄,不合身衣物难以遮住她所有的肌肤,即便如此她也没有把花篮放下,以免那些已不再新鲜的花朵再染泥浊。赫尔托夫以前也经常照顾这些小朋友的生意,他们多数家里还有几个弟妹,条件很不好。如今又想到乔娜或许也这样过,更是加快脚步走到nv孩面前买下她所有花束好早点回家。小nv孩冷得反应也慢了几分,看着手里的钱一会儿才回过神冲赫尔托夫甜甜笑开。 赫尔托夫带着父母留给自己的遗产孤身一人去往大城市读书,身边只有nn支持自己。“就像nn常和你说的,只要你不后悔就好。” 乔娜侧身看不到他,倒是她的同事先看到赫尔托夫,看向他促狭地笑:“你的小男友来了。”乔娜转头赫尔托夫和她对上视线又立刻移开,他有些恼怒自己的羞怯一时没有开口说话。冲同事微笑一下顺手接过乔娜的手提包,把花转赠给她:“路上一个小姑娘那里买的,所以迟到了。”倒是把迟来的理由告诉了。 乔娜无奈笑笑摇头,两人并肩无言走了一段路,突然她又开口:“信呢?”赫尔托夫回过神更懊恼自己,怎么连这都能忘。从大衣口袋里拿出一个密封完好的信封递给乔娜。 到了乔娜平时最喜欢去的咖啡馆, 乔娜看着对面赫尔托夫时时变化的表情颇觉有趣,他一直都纯情得可以。不过若非如此,自己也不会答应他的告白,和他相处确实是很愉快的感受,也是为数不多可以完全放松的时刻,她承认自己很喜欢这段关系。 【rry,今天出去了,现在才把番外放上来,以后还是会按时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