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昊这句警告,证实了他与江以默是真的朋友。 先给她扣上心慕的帽子,假设所有动机都立基於此,再刻意扭曲她的目的,藉由这种方式探她虚实,好知道她对江以默究竟了解多少,又对他的家庭知晓多少。 「你最好做好心理准备,江以默经历过的事没有他说得那麽简单,他也不会是你想像的那种模样,要是没把握承受得起,就离开吧。别给他无谓的希望,那都只是伤害。」 但她依然想涉足。 江以默抬眼,「什麽问题?」 「十岁。」男人g唇,以抹刀切了一小块n油,均匀抹上吐司。「听说我父亲年轻时也喜欢,我母亲就让我去学了。算是一种讨好的方式,或着说悔过也行。」 听闻,梁芙洛抿唇,没想过只是这麽简单的问题,也依然能触及那些伤。他此前所经历的,似乎都和这脱不了关系,彷佛与生俱来的原罪,即使再怎麽努力,犹然挥之不去。 梁芙洛觉得这世界太不公平,凭什麽上一辈做错的事,後果却要让无法做选择的他来承担?他明明只是个什麽也不明白的孩子,为什麽非得要承受这些对待? 江以默却笑:「她终究是我母亲。」 「何况,任何该给一个孩子的ai和关注她都没少,有时候甚至给得b我父亲亲生的两个孩子都多,我要是恨她,就太过分了。」 「她当时也只是希望能被好好ai着。」 渴望被ai的人,没有错。 梁芙洛看着他,想着从认识以来,除了初次见面那天的争锋相对之外,他似乎总是这样,无论遇上什麽事,难过了,受气了,当旁人问起时也都还是笑着,从没有一刻坦承真正的情绪,像是从来就不曾厌倦伪装。 「那你呢?你就不希望能被好好ai着吗?你就不希望自己也能像其他人一样,能和家人好好相处,能和自己喜欢的人好好在一起,你就不希望这样吗?」 一声一声的质问如投石不断抛来,他看见城墙在倒塌,也看见世界在崩落。 他并不是从一开始就无所谓。 他想知道自己能忍受到什麽程度,也想知道是不是超过了他能忍受的程度以後,这一切就能结束,他可以不必再担忧下一个明天。 与其反覆被江以威折磨,他倒不如si在自己手中。 他垂眼,拇指抚过左手腕上的表带,把nv孩子企图掀开的晦暗压回底处,再抬眼时,唇边依然有笑,「你不会知道我想要什麽的。」 江以默一怔。 「还有吗?」 「还有其他地方吗?」nv孩子看着他,眼角发红,语声极力隐忍,却藏不了怒意。 「我问你还有其他地方吗?」 梁芙洛抿唇瞪着他,不喜欢他有所保留,扣着他的指节收紧力道,就怕他跑。「以前是多久以前?一年?还是一个月?还有谁知道你会这麽做?」 她一怔,男人宽厚的掌心覆上她的手,顺势把手腕上的疤痕遮去。「你要是真的想知道,我可以告诉你,但你要想清楚,你是不是真的能够承受这些。」 「你要是留下了以後却又逃了,我会受伤的。」 当年,退居幕後的江峰独自居於山间别墅,平时都是儿媳过去请安,只有过节才会过来一块吃饭,江以柔那时已经赴法留学,屋宅里时常只剩他和江以威两个人。 江以威说,古代的墨刑就是这样,在罪人身上落下印记,诏告天下。 江以默满手是血,弯身捡起那片玻璃,端详许久,最终往手腕上划了一刀。 他没感觉到痛,於是又划了第二刀,这回b上次多用了几分力,伤口更深,血流得更快更多,腥红浸sh掌心,遍地开出了海棠红。 江以默松开手,淌血的碎片落在脚边,被漫漶的血水淹没,伤口最终乾涸。 原来流这点血,si不了人的。 他从来就不是想要他si,而是想透过这样的方式让他明白,能随时随地降临苦痛和折磨於他的他,才是拥有纯正血统,能在将来某一日继承旒冕的,真正的王。 在意识到他可能真的会si以後,江以威拿着ch0u出来的刀慌张跑下楼,叫醒屋宅里的所有佣人,老管家率人赶来,手忙脚乱地替他止血,十多年的凌辱至此曝了光。 江政清设法找来能信任的医疗 江以默却问:「为什麽救我?」 名义上,他还是他的儿子,所以他不允许这场家丑外扬,影响了他的政治生涯。 江以默至此才明白,每一个人在江政清眼里,都不过是一只象徵手段的棋,无论是他母亲还是他,抑或是亲生的江以柔和江以威,於他而言都是相同。 「你想怎麽对待你的身t,我管不着,但别让任何人知道。」 出院以後,江以默拥有了前所未有的生活,他开始能安稳入睡,安稳地过每一天。 四年後,江以威回来了。 他依然见不得他安好,手段却b过往来得更高明,舍去身t上的欺nve,从长计议。 江以威掌镜录下的xa影片在网路论坛疯传,nv孩承受不了外界的舆论和批判眼光,最终走上绝路,在原本该是如花绽放的年纪,成了墓碑上的一行姓名。 错的依然是他。 後来的每一晚,她总是问他:「江以默,你怎麽不去si?」 在朋友们约好要替他庆生的那一天,他毫无预警地消失,在众人急切寻觅的那些时刻里,朝着他所惧怕的海走去,直至彻底灭顶。 岸上的游客报了警,他被人从海里救起,送往医院急救。醒来时,病床边全是熟悉的脸孔,卓知凡一见他睁眼,眼泪就扑簌簌地直掉,范羿宁松了口气,把脸别向窗外,孙昊气不过,直接把他从病床上拽起,瞠红着眼问他,到底把他们几个当成什麽? 男人苦笑,像是从未理解这句话,像是那天以後他之所以留下,不过是顺应他们的期盼,为了不再看见他们为此悲怒,为了不让他们受伤。 连提起这些过往的时候,他都还是笑着,一如那一次在便利商店外的偶遇。那时他也是这样,心里分明难过,分明需要人陪,却始终带着笑,不说一句挽留。 「你现在还会做恶梦吗?」 梁芙洛抬眼,直直地望进他眸底,也不让他有机会闪躲。「那要怎麽做,你才不会再做恶梦?要怎麽做,你才不会再这麽对自己?」 「以後都不许再这样了。」 「误会什麽?」nv孩子依然捉着他的手没放,眼神也没避开。 良久,嗓声滚过喉间,既哑且沉,「误会你和我一样。」他反手将她的手握入掌心。 梁芙洛没能来得及给出答覆,江以默就因为一通电话把手松开了。 电话里,nv孩子声音颤抖而慌张,似是发生了无法独自处理的大事,男人耐着x子不断安抚,问了她在哪,要她别紧张,说他马上就过去。 她垂下眼,不禁苦笑,早该知道卓知凡才是他心里的第一顺位。 「你去忙吧。」梁芙洛起身,没再看他,皮包拎着就要离开。 男人旋即攫住她的手,梁芙洛被迫停留,却不愿回头。 「不要。」梁芙洛想也没想就拒绝,谁要去看他安慰青梅了? 「你不喜欢?」 他分明问的是缠人这件事,她却下意识有了其他解读。 片晌,他稍稍使力,轻而易举地就把人拉到身前。 江以默垂眸凝望,也不逗她了,好声解释:「知凡说她怀孕了,不晓得该怎麽办才好。我毕竟不了解梁禹洛,你陪我一块去,给知凡一点意见,好吗?」 男人接着说:「何况,当初知凡和你哥交往也是第一个通知我,我也应该这样。」 耳根热着,梁芙洛垂下眼睫,心跳逐渐失序,也不挣扎了。 江以默轻笑,圈着她手腕的掌转而去牵她的手,「那你什麽时候才肯答应?」 男人却说:「答应了也不放。」 检查结果出炉,她已经怀孕五周了。 「你先坐着。」江以默温声安抚,让她重新坐回椅子上,而後拉开另侧的座椅,先让梁芙洛入座,最後才坐了下来。「你告诉梁禹洛了吗?」前说过他还没有结婚的打算,我不晓得要怎麽开口。我们一直很小心的,怎麽会这样??」 「知凡,我哥虽然凡事都喜欢按照计画来,但也不是不能g0u通的人,怀孕这麽大的事,你得让他知道。他的脾气你也晓得,如果瞒着不说让他发现,到时候你们又得吵了。」 「知凡,你不知道我哥有多在乎你吧?」梁芙洛g唇,轻轻握住了她的手。「他这个人从小就心高气傲,以自我为中心,可是为了照顾你,想让你生理期来时能好受一点,他还特地请我妈教他怎麽煮芝麻糊和红豆汤,说是之後能煮给你吃。」 许是和从小接受的教育以及选择的职业有关,梁禹洛个x强势,说话得理不饶人,两人要是吵架,他都是板着脸说教,连开口说几句哄人的话都不会,更别说主动道歉。 然而,这样的他,却愿意为了她,花时间学怎麽下厨。 在nv孩子的安抚下,卓知凡渐渐安了心,「芙洛,谢谢你。」忐忑的情绪弥平,也有了注意其他事情的余裕,她转而问起:「对了,你们怎麽会一起来?」 江以默的态度却是落落大方,牵过她的手,「我们在一起了。」 听闻,梁芙洛心底一阵诧异。这话的意思是,他早就和知凡说过喜欢她的事了? 「芙洛,以默他没什麽缺点,就是有时候会想太多,前阵子他说自己说错话把气氛ga0僵了,心里想着要和你道歉,但光是要约你出来就想了好几种说词,每想一个就担心会不会太牵强,又怕你会觉得困扰,连讯息都不敢传。」 梁芙洛抿唇,没想过前阵子没联络的那段时间,原来他也这麽苦恼。 「还有,以默他不太会表达自己的感受,遇到事情总喜欢自己闷在心里,你就多问他几次,问久了他就会说了。」 「对了,以默他不挑食,但对花生过敏。还有,他咖啡只喝黑咖啡??」 梁芙洛想起了之前他们在车里不欢而散的景况,当时江以默就和她说,梁禹洛介怀她们之间的情谊,甚至曾在吵架时意外说了口不择言的话,把喜欢的人伤得深。 相同的错,她不会再犯,不会再伤他一遍。 两人交往後,卓知凡安排了一场饭局,让梁禹洛和江以默正式见了面。 江以默早已习惯这种局面,安静听着两个nv孩子说话,偶尔回话,处之泰然。 「别以为主动付钱,我就会同意这件事。」梁禹洛冷着脸,态度也是直断。「你的家庭背景太复杂,不只我,我爸妈也不可能会接受你。」 梁禹洛一怔,心里的怒意直接堆上了高点。他扯唇哼笑,眼神却冷,「你以为逞口舌之快能改变得了什麽?」 在还想活着的时候,尽他所能地珍惜她。 听似承诺的话,梁禹洛却察觉了深藏於背後的暗语,这男人一如他所想,深沉危险,难以预测,要是真的和他一起过日子,辛苦的会是ai他的人。 「这什麽?」 呼息微窒,梁禹洛攥拳,无b难堪。他都说成这样了,他却还选择帮他,反倒让他成了卑鄙的人,还得承认即使心里认为他再怎麽差,他也终究有不如他的地方。 「说这种话,对知凡不公平。」男人沉声,「不该连你也怀疑她的选择。」 与其说他讨厌江以默这个人,倒不如说他是嫉妒他拥有自己所没有的气度和眼界,懂得进退忍让,也明白那个世界是怎麽运转,是放在她身边最适合的模样。 梁禹洛与卓知凡相继正式见过各自的父母,两家达成共识,婚事从简,只邀请熟识的亲友出席。 「妈,我和以默是真的在交往。」 「你这孩子就会顶嘴。」林芳淑没好气,心里担心的却是另一件事。 要是让人知道连他们的nv儿都和江家的儿子在一起,话不晓得要被传得多难听,届时即使一家子再怎麽清白无辜,也无可避免地成为他人口中攀附权贵而贪得无厌的人家。 後来,林芳淑罕见说了重话。懂的地方,这种事情让你哥哥一个人去面对就好,妈不希望看到你也承受那些压力。趁着时间还早,和江先生把话说清楚吧,你们真的不适合。」 她从小就不ai哭,哪怕理想不被家人支持,哪怕警校里的生活和训练多艰辛又多不合理,哪怕在工作上受尽再多刁难,她都没掉过半次泪。 上了警校以後,思想被环境磨得成熟,梁芙洛就是再怎麽不开心父母说的话,多半气个两三天就低头道歉,然而这一次,她却无法让事情就这麽过去。 身旁的人都想保护她,可是谁来保护他? 那晚,梁芙洛冲动了一回,收拾了几套衣服,搭着车去了江以默家。 余芊芸每个月都会固定过来替儿子亲自煮一顿晚饭,nv孩子登门那时,她正收拾好准备离开,儿子则接到了电话,回书房里处理公事。 「你就是芙洛吧?」余芊芸眸眼含笑,看上去格外欢迎她。 「夫人,对不起,我不晓得您也在。」 「以默这孩子,因为我的缘故,一直过得不快乐。」余芊芸轻叹,眼底皆是苦涩。 那些她心里预想中会遭遇的为难都没上演。 他母亲成了第一个接纳这段感情的人,甚至真心祝福,还希望她能永远留下。 他没先问她怎麽来了,而是开口送客。「时间晚了,您该回去了。」 余芊芸轻笑,「没关系,我是该回去了。」她自沙发上起身,向着儿子叮咛要按时吃饭,好好照顾身t,「有时间的话,多带芙洛出去走走,别只知道工作。」 「我先回去了。」余芊芸柔声道别,离开前又和孩子们说:「找一天带芙洛来家里吃饭吧,把她正式介绍给你爸爸和你爷爷,婚事也可以早点定下来。」 他们不过才交往一个多月,怎麽就论及婚嫁了? 见儿子把小姑娘护得实,余芊芸失笑,总算感受到他有血有r0u的模样。「月底你姊姊生日,就那天吧。在那之前,先带芙洛去和你姊姊见一面,她也会喜欢她的。」 进屋後,男人才问起:「怎麽来了?」 眸se半沉,江以默略微松开了手,「因为我吗?」 男人苦笑,「都因为我吵架了,我怎麽能不道歉?」 说起来也讽刺,真正让她难堪的,反而是最信任的人。 江以默其实也明白,不论是他的家庭,还是他本身,之於外人,都太过复杂,若不是生活在同样一个圈子里,自然不希望有所牵扯,更何况此前他们对此一无所知。 梁芙洛也能理解他们那些想法,只不过换个角度来看,所谓的担心,其实也代表了对她的不信任。 说穿了,在他们眼里,她依然只是个小孩,必须放在堡垒里,才能避免伤害。 江以默把人搂进怀里,轻抚着她的背安哄,也把话题转开,不愿她再难过。 「说了你小时候的事。」 「说你从小就聪明,还曾经替你姊姊写过作业,说你喜欢和你姊姊一起画图。」 「还有,你从小就长得好看,好多nv孩子喜欢你,可是你都不愿意搭理人,害得你妈妈一度以为你喜欢的是男孩子,还带你去看了医生。」 「还有,」梁芙洛略微仰起脸,主动吻上他。「她要我好好陪着你。」 nv儿和妻子一言不合就收拾行李离家,留宿的还是男人的屋子,梁德修自然没给两人好脸se看,还让妻子不准收下对方带来的礼品,掉头走入和室,甚至甩了门。 江以默自知不受待见,向林芳淑颔首致意,「我先离开了,打扰了。」 林芳淑在门里看着,确实也感觉得出这孩子为人谦善温厚,不若她这些天所想。 门外的两人一怔,江以默率先找回声音,犹然婉拒,「今天是我来得太临时了,改天和两位打过招呼後,我再来拜访。」 梁芙洛连忙应声,牵着男人进屋。 过去她总想着要替她找个好人家嫁,如今孩子 「坐吧。」 江以默颔首,「我理解。」 「也许你们认为感情能够胜过一切,但真的是这样吗?人都说相ai容易相处难,你们的成长背景、价值观、人生观,处处都是不同,时间久了,总会把感情消磨。更何况,你的家人能真心接受芙洛吗?」 江以默依然理解。 「您问的那些问题,我无法给出准确的答覆。」 他无法保证这些。 他说,「如果您认为两人的价值观、人生观必须成为相同的模样才能长久,我愿意放弃我所拥有的。如果您顾虑我的家人会让芙洛受到委屈,我也能舍弃现在的身分。」 甚至,他也能为她,放弃整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