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星河扇了他两巴掌,把他扇得满嘴是血:“他们听你的话,是因为他们胆子小,你又怎么能指望一帮胆小如鼠的小孩来救你?也别说我狠心,我这是帮你呢,以后你能吃上皇粮了,还少了净身那苦楚,多好啊。”
小乞丐们看不真切她的脸,夜里只有大乞丐挨揍的沉闷碰撞响动,以及她轻快悦耳的说话声。
语毕,渡星河都惊讶。
按理说,她不过是一个弃婴,又怎会知道当太监,吃皇粮的事?
还对送别人当太监有这么深的执念……
渡星河思索片刻,得出惊人结论——
她的前世身份,不会是一个帮人净身的公公吧?!
“姐,别、别打了……”
一把怯弱的声音,把渡星河唤回神来。
她在夜里的视力也极好,看清了这是之前在白天里挨过她打的四个小孩之一,她微微一笑:“怎么了,你要来帮他吗?”
“不是,”小孩急忙否认,嘟囔着道:“只是,我怕你把他打死了,麻烦……”
经他提醒,渡星河才发现大乞丐只剩一口气了。
“你,你,你,还有你。”
渡星河用手指点了黑暗中冒出头来的四个小男孩。
被点到名的,全部脸色都刷地白了下来。
“你们四个过来,抬起他。”
慑于渡星河刚才的凶狠劲儿,他们是大气也不敢透一下,飞快走到大乞丐边上,用双手把他抬起来。被打得神智不清的大乞丐嘴里骂骂咧咧的,小乞丐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渡星河。
他们平日受尽大乞丐的欺辱,不敢怒也不敢言。
而这新冒出来的煞星……
他们,真的要听她的话吗?
“跟着我走。”
渡星河淡淡的命令道。
从她身上,听不到一句问句,听者只需要坚定地执行她的指令即可。
四人一激灵,乖乖地照做了。
还听得他们低声互相安慰:“起码听这女魔头的话,不会屁股痛。”
在金乌城混迹了一段时间后,渡星河才发现自己初来报道时用的入城方法多余的,坚固城墙是用来防匪徒的,城墙有小小的狗洞,身材瘦小的人只要蜷曲着身子,就能自由出入金乌城。
渡星河想把大乞丐抬到城外的河,却在出城这一步犯起了难。
四个小孩抬着大乞丐想冲出狗洞,撞了两回都失败了,只得硬着头皮向渡星河求助:“不是我们不听话,是他太大了,过不去。”
“过不去?”
渡星河看了一眼。
和孩童相比,大乞丐虽然因为三天吃一顿饭而瘦骨嶙峋的,可起码也是成年男子的体格,要抬出狗洞的确有点困难。
“办法总比困难多,你们在遇到难题的时候,不要认死理,要把思路打开。”
渡星河走过去,把大乞丐的两条胳膊卸了下来,并在他惨叫之前再赏他两个耳光将他扇晕过去,一套连招下来行云流水,看得三个小孩既惊且叹,还有一个吓得尿裤子了。
将缩水版大乞丐送出狗洞后,四人合力将他裹在凉席中,抛入河里。
眼看着湍急的河水将他卷走,他们惴惴不安:“姐,我们是不是杀人了?”
一声姐,奠定了渡星河在金乌城街童之中的崇高地位。
月光倾泻在河边的草地上,替渡星河瘦削的身子勾了道淡淡的光边,她掬起河水洗了把脸,瘦巴巴的脸庞上一双眼睛格外的亮:
“怎么会呢?我们只是送走金乌城的祸害而已,谁说顺流而下会死人的?我娘亲把我放在竹篮里,飘了三日三夜,我现在不还好端端的站在你们面前?他肯定可以在很遥远的地方幸福快乐地生活下去的。”
当然,为了避免这一点发生,在将大乞丐抛入河流之中,渡星河还用削尖了的短竹,挑断了他的脚筋。
方才见识过渡星河杀神一样的形象,此刻听她温柔地说话,四人后背都冒起冷汗。
求生本能告诉他们,还是听她的话比较好:
“说、说的也是!”
“不过老乞丐他早就该死了,之前二丫多吃了他的包子一口,他就把二丫打聋了。”
说到大乞丐平日的暴行,四人都有点心有余悸。
最矮小的一个,握着拳头道:“我觉得,跟着姐比跟着那老乞丐好!他总欺负我,死了才好呢!”
“他欺负你?”另一人惊讶:“他不总叫六子你陪他睡觉,有吃的也让你先分,我还以为他很疼你……”
见六子的脸色越来越差,他显然想到了什么,不接着说下去了。
六子低头沉默片刻,向渡星河说:“姐,以后我跟着你混。”
渡星河浅浅地嗯了一声,不作评价。
她洗去脸上和颈出的汗,再次思索起自己的真实身份——
她这如呼吸般自然的行凶,以前该不会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吧?
在金乌城无人在意的角落,乞丐换了个头领。
渡星河带他们有序行乞,平日也找点能干的小活儿,都是大人看不上的零碎散活,挣得也少,吃饱是不可能的,但起码肚子里有东西。
从前,大乞丐带着他们时,也会让小乞丐去干活,可是领到的工钱却被全部克扣了。
跟着大姐头,日子过得越发有盼头。
“姐,你怎么一口也不吃?我听人说,你这是正在长身体的时候。”
今日,街童们得了劳动后的食物报酬,由大姐头的安排之下平均分配。
哪怕有不满足的,看到渡星河一个包子都不要时,也熄了念头。
跟了她最长时间的小六探头过来问道。
渡星河瞥他一眼:“我发现我不用吃饭。”
“姐说什么话呢?不吃饭,那还是人么?那不成鬼了?”
小六说完,又道:“姐你要是鬼,我们下回就凑钱给你买点纸钱烧烧,别把我们姐饿坏了。”
其他小乞丐都把小六视作渡星河身边的头号狗腿子,可对他的话,却无半点反驳之意。
他们不是不记恩的人。
大姐头对他们好,那他们省点吃食,给姐烧点纸钱怎么了?
不仅烧纸钱,还要烧一对童男童女伺候姐!
渡星河抬手按了按太阳穴:“就不能想点好的?我不吃不喝,就不能是仙人辟谷吗?一定得是孤魂野鬼?”
闻言,小六的脸刷地红了,片刻,他细声细气的说:“姐,咱们虽然是乞丐,没那么多讲究,但也不能把屁股挂在嘴边吧,这多不好啊。”
渡星河:“……”
她立刻赏他的屁股一记踹,把他踹得连滚三圈。
小六半点不生气,从地上爬起来就笑:“仙人,我怎么没往仙人的方向想呢!我们金乌城就在九阳宗山下,要是赶上九阳宗广收弟子,姐你也可以去试上一试……哎哟!姐,我说错话了吗?你怎么又踢我?”
“没有说错话,”
渡星河收回腿,淡淡道:“只是听到九阳宗这三个字,本能的就腿痒了。”
小六摸摸后脑勺,没明白姐的话。
好在他们混迹街头的有一大好处,便是想不明白的事,就不去想了,不给自己徒添烦恼。
金乌城在九阳宗脚下,正是这里如此繁荣的缘故。
金乌城得大宗门庇护,偶尔会有仙长经过,来这的人都希望能蹭到仙气儿。在城中生活的,即使是街童乞丐,也都对九阳宗推崇备至,年纪小些的,还会做着被仙长看中,带到山上去修仙的美梦。
可惜啊,在他们的记忆之中,这样的事情从来没有发生过。
九阳宗收弟子不看出身,只看资质。
可像他们这样卑贱的乞丐,又怎会有修仙的资质呢?
小六没做过这梦,但他觉得姐很有希望。
“姐不喜欢九阳宗吗?难道姐跟九阳宗的人认识?”小六凑上来问,其他乞丐便笑他:“六子你疯了,我们怎么可能跟九阳宗扯上关系?”
大姐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岁月如梭,过了月余,山上的仙钟竟长鸣三声。
金乌城中欢呼阵阵,竟比过年还要热闹,小乞丐们的乞讨成果也比往常丰收,小六便问是何事这么高兴?
那路人笑着回答:“九阳宗广收弟子,我家中正好有适龄童子,打算送到山上去碰一碰运气!”
闻言,小六的心猛地一跳,连忙又说了好几句的吉祥话,把对方哄得满脸红光,接着问道:“这回九阳宗收弟子可有什么条件要求?要……要收拜师费么?”
那人上下打量小六一番,眼里流露出两分讥色:“怎么,要饭的也想拜师啊?”
“我哪配!只是做梦也想梦点有内容的嘛,大人你一看就仙气飘飘的,就做做好心告诉我吧。”
小六把姿态放得极低,哪怕不怎么会夸人,也把那路人逗笑了,大发慈悲的告诉他:“拜师费用不着多少,不过过路银得一两银子呢!一个人就得一两,我家也掏不出来多的,看谁争气,就送谁上去九阳宗试试!”
“一两啊!”
听到要足足一两银后,小六咂舌道谢,失魂落魄地坐到角落。
一两银……
他就没见过这么多钱!
一两银就够他的命了吧!
据说仙人之间都不用银两的,只用闪亮亮的石头,可那种石头他也不知道在哪里弄来。
他觉得大姐头和别人都不一样,不该在街上当一个流浪儿。
读书识字是轮不到他们的了,光是认字买纸笔的钱,就不是一两能够解决。能让书也读不起的穷孩子们改换门庭的方法,就只有一种,那便是被大宗门看中,收为弟子——
他想为姐筹到一两银,用什么手段都在所不惜。
是姐把他从老乞丐手上解救出来。
他欠她一条命。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