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界不会被那些作恶多端的人毁灭,而是冷眼旁观,选择保持沉默的人。 天地有大美而不言。 人也一样,桃李不言,下自成蹊。 所以,当哄闹的教室里,那个自诩特别聪明的男孩得意洋洋的在黑板上写下他十分钟就得出结果的问题,粉笔一扬,眉毛轻挑:“有人能十分钟解出来的话,他这星期的伙食费我包了!”幸村撑着脑袋望向窗外发呆,余光瞥见了那道据说连大学生都十分苦手的问题,理智的保持了沉默。 幸村思忖着,有些好笑的将分析过程和结果写在纸上,最末尾特意画了两块手表,其中一个显示着他看到这道题目的时间,另一个则是他得出答案的时间。最后,幸村按着不二说过的方法把它折成纸飞机,煞有介事的瞄准那个男孩的脑袋,‘咻’的一下就飞了出去。 有人笑出声,交头接耳的讨论。还有人指着纸飞机和同桌窃窃私语,或者探出脑袋和隔了个过道的同学商量什么。 忍了很久的笑声终于在这一刻爆发,在大家毫不掩饰的哄笑声里,男孩尴尬的摆手想要解释,又手忙脚乱的拆掉纸飞机想要向老师辩解,于是,课间休息时的题目解答就这样毫无防备的闯入男孩的眼。 假装偏头望着窗外红透了的枫叶,幸村终是压抑不住嘴角,在所有人的大笑声中也跟着笑了起来。 “手冢,是匿名信。”如过去很多情况,处理新闻来稿和投诉信件的不二在花花绿绿的信封里一眼就发现了那封不寻常的信,没有寄信人,没有邮戳,也没有收信地址。牛皮se的信封外是空落落的红se格线,里面装着单薄的打印纸。 信上如是写道。 “裕太……”手冢低呼一声,将纸条翻来覆去看了两遍,是随处可见的a4打印纸,信封也是大街小巷都能买到的类型,没什么可以获得的有效信息:“这是什么意思?” “谁?”听到不二不确定的声音吐出的陌生名字,手冢也跟着皱眉。 “半年多前白石找我,说偶然在机场和人聊天,那人无意间看到那张侧写,说曾经见过这孩子被几个人带上飞机。有了小金的线索我很高兴……” “呐,手冢,我知道裕太还活着,真的……很高兴,特别高兴。” 一个月前,不二回归,带着显而易见的失落和疲惫的笑容,对那趟忽然的旅程只字不提。他很多次看到幸村面对不二时的yu言又止,也反复看到不二张口想要主动说点儿什么最后却只是保持沉默。 他会说。手冢这么觉得,虽然没什么把握,毕竟他从来不曾见到过‘天才的弟弟’,只是当总是将家里可ai的小弟闹别扭的趣事讲给众人听,笑容简单而幸福的不二突然再也没有谈论过裕太时,手冢最先注意到不对劲。 “裕太……在我看不见的时候,已经那么大了。” ——呐,手冢,有一天,这样的事情永远消失就好了。 身后,是逃亡的小孩儿沉沉的呼x1。 一如十八岁时湛蓝的天,不二兴高采烈的捏着通知书说他考上了心心念念的法学院,以后就可以从根本上触碰到尚商的命脉,感受他的每一次心跳和呼x1,找出不足,修补漏洞。 那一刻,仿佛有来自天国的使者高唱哀歌,梦碎了,人也就醒了。 手冢曾经很多次问他,以不二周助的才华,他可以选择在更大的城市,b如尚商城,而不是只能容纳几千人口,小的在地图上都快看不到的小镇做普普通通的记者。 那时候,不二笑了笑,整理好手中凌乱的稿件,扯出一张报纸,指着头版新闻下他的名字很认真的回答:“这里可以让我说我想 ——[美]富勒 从这个角度看过去,男人模糊的侧脸似乎染上些不耐烦的 大约在等什么人。 额头似乎有伤…… 是从外镇来的吧。 这样面生的人很少见呢,看上去也不像特意来小镇度假的富商。幸村一面歪头思忖,一面熟练的掏钥匙开门。 “你要出去?”幸村看了眼餐桌上摆好的三副碗筷,和远远超过两人饭量的丰盛菜肴,大约了解到不二是要接人回来,车站前陌生男人的面孔毫无防备的闯入幸村脑海,本能般,幸村下意识问起:“是车站那个男人?” ‘嘭’的轻响,红棕se的防盗门毫不迟疑的将那人的身影阻隔。幸村就愣在玄关看不二火急火燎的离开,带着他少见的明媚笑容,满身愉悦。那样的不二,快乐的好像整个人都在发光…… 真高兴你能笑得那么开心,虽然让你露出那样笑容的人……不是我。 这实在不能怪他,因为不二特意告诉他今天一整天都有安排,真田他们只好遗憾的在前一天晚上替幸村庆祝生日,不大的店面收拾的非常整洁,关好门放下窗帘,缠了彩se皱纹纸的日光灯照的满屋子霓彩,小他们一点儿的切原看上去十分高兴,连平时只看脸se也被吓得不敢靠近的真田都肆无忌惮的调侃,眼看真田就要爆发,切原连忙搬出幸村:“今天幸村哥生日,不可以发脾气!” 幸村笑着招手叫他去帮忙柳提蛋糕,十几岁的少年们围了一桌,就连平常总是板着脸的真田都柔和了表情,几乎要笑起来的模样。 没有灯光的室内因为烛光摇曳而显得十分温暖,一曲欢乐的生日歌,齐声道出生日快乐,眼花缭乱的生日礼物。 七年之前,幸村曾觉得一顿管饱的午餐已经是生命里最大的幸福。谁也不要离开,谁也不要失去,漆黑的屋子里彼此相拥取暖,那时候他以为这样就是一辈子。 如果…… 终于战胜苦难,战胜si亡,y影也被光芒驱散。 在他身边,在离他最近的地方……第一次读到富勒的话语时他曾觉得困惑,对那种仿佛浑身都充满能量,像是自由翱翔般的快乐无法理解。然而现在,此刻,他从未如此感激生命的鲜活。 “玩得开心?”一进门,栗se的身影一晃从身后抱住他,妄想像很久以前撑着他的腋下就能将他举得很高很高。 “很开心。”幸村说,努力拉出灿烂的笑容掩盖玩闹的疲惫,却被不二推搡着进了卧室。 次日清晨的家庭轿车里,幸村被一阵巨大的轰隆声响吵醒,不二整理着他额前的碎发,重新帮他戴好头带,顺了顺睡得散乱的头发。 不二说,拉着泛着迷糊的幸村上了直升机。强劲的风声很快唤回了幸村的意识,摇摇头试图是自己清醒过来。 “小jg市在这里看着就知道了。”不二眨眨眼,冲幸村笑得神秘。 嘈杂的背景音里幸村听不真切,只间或有不连贯的字句钻进耳膜,连蒙带猜的幸村大约可以知道不二说的是他国中时候的故事。 忽然他的声音消失不见,幸村扭头去看,发现不二不知什么时候穿起了救生衣,直升机摇晃着停在海面上空,不停的在喜欢捣蛋的海风里颠簸。 有一瞬间,时间恍若静止。幸村慌张的站起来望向下落中的不二,约有十米的高度,不二面向着他微笑,越来越远…… 扑通! 不二落水的地方涟漪也都散尽,只有螺旋桨掀起一层又一层波纹向远处弥散开去。幸村依然没有找到不二的身影…… 喂,这可不是惊喜! 喂,你快出现好不好…… 鲜yan的橙hse自视野一角慢慢浮出海面,幸村努力辨 seiichihappybirthday! 不由自主的,幸村焦急的面容忽然就崩不住笑了出来—— 想冲他喊,可想着那人估计听不见。幸村扶着直升机门边看他一个翻身探出脑袋,远远的和自己招手。救生船像离弦之箭很快蹿到不二身边。被船上几个人手忙脚乱的拉上去,还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只朝他招手。 ——我说你啊,真会玩儿。 ——不二啊,那一片的海浪里我找不到你,再壮阔的蓝也像无底黑洞一样吞噬着我的恐惧。那个远望去太小太小的背影,就是这漆黑的洞x里升起了最美的黎明。 “小jg市,快来快来,你叔叔回来啦!” “小jg市,这是裕太,我的弟弟。”不二后仰身t让出微微被他遮挡住的不二裕太,幸村点头像之前一样笑了一下,坐回他每天都会坐的位置。 ——领养的小孩子啊…… “嘛……”不二意味不明的含糊着,张罗两人吃饭。原本最ai的烤鱼吃在嘴里也没有滋味,幸村一下下戳着米饭又不想将不愉快表现的那么明显,那是不二最在意的弟弟,他也应该学着接受。 那么长的过去,被人贩囚禁在漆黑的小屋里,有个言语间都不加掩饰的崇拜的观月,还有他们一起风雨飘摇的逃亡。远离家乡的岁月总很陈旧,像老电影一样回放着忍气吞声的打工生活。前两年,观月终于有了自己的小公司,主要卖点儿日用品,刚起步的艰难两人一起坚持下来,直到后来,模糊知道有人在调查他们,原先对犯罪团伙的y影几乎就要让他们抛弃现在重新踏上逃亡生涯。 可如果是裕太的哥哥,如果是不二周助,是不是可以相信…… “裕太,你有个好哥哥。” 有那个人在的话,无须担心,嗯哼? 车站广场大尺寸电子显示屏上是迹部正在为筹备了五年之久的儿童基金会剪彩的新闻,下方不断滚动着白石的丰功伟绩,新市长笑容和煦。 “我愿意叫他——天路回程。” ——[西班牙]路易斯?塞尔努达 叮铃,叮铃。 午间新闻不断播报着历时七年之久的审判,以观月,人贩领头几人的证词为据,偌大的法庭里检事长庄严沉静的声音逐条列举着那人十六年的恶行,以及对紧急事态,尤其是儿童遗失与贩卖案的不作为。新闻结束之前,公开宣布了尚商最高法院对前任市长鹿野京介下达的最终裁决,车站广场上围观的群众立时爆发出一阵欢呼,刚落下的白鸽再度飞起,却很快淹没在人们扔起的帽子和报纸中。 一时间,大街小巷对鹿野各种不人道行径的讨伐声此消彼长,甚嚣尘上。只在很小的版面里,幸村找到了关于白石升任副警视长,抱着小金对着镜头笑容幸福的黑白照片。 “什么!”惯例每周日与裕太煲电话粥的不二陡然提高声音,随后是急急忙忙的劝说:“真的不要再考虑考虑吗?其实不一定非要……一个人领养也没问题!” “好吧,我一定会带着jg市一起去的。”末了,不二无声叹了口起,像是终于缴械投降。 “呐,jg市。”不二似乎有点纠结,一向笑yy的眉宇间染上了忧愁:“裕太要和观月结婚!” 不二似乎也这样认为,煞有介事的撑着下巴分析:“和观月在一起是好事啦,可是在一起也没必要非得结婚嘛,万一他想不开要改姓观月怎么办?不行啊,那可是我弟弟!”裕太的角度替他感到吃亏,可在幸村听来那就是舍不得自家弟弟被人这么轻易的带走。 算了。 厨房里不二仍然在忙碌的身影,夏季正午悠扬的蝉鸣,哗哗的水流,嘀嗒的钟表,和清浅的呼x1。时空泼墨扬笔绽出一幅宁谧的画卷,时间在这一刻静止成永恒…… 在那里,水流的喧嚣更加突显夏日绝对的宁静,睁开的眼睛面对一片透彻的昏暗,万物神秘的生命从中显现,我看见时间怎样静止不动,悬停在空中,纯粹而空灵,不再流逝,像那片藏着神明的云。 被同学们送以‘神之子’的我,在这一刻好像真的看到了神明。如果我可以称为神的儿子,那你就是当之无愧的神。 国三毕业的时候他就有过这样的想法,十五年不算漫长的时光里,除了不二,网球是他唯一挚ai到绝对无法割舍的东西。他想让世界都看到他的决心,对网球,也对那个人。 七月末还是炎热的时节,蝉鸣切切,经久不绝。尚商第二十五届青少年网球公开赛在中心t育馆如期举行,能容纳上千人的赛场一时间座无虚席。除了前来观战的网球ai好者,还有慕名而来凑热闹的外来人员,以及为了挖掘网球新星的有名经纪人和教练。 幸村作为整场b赛的第一种子选手,自然是所有人关注的焦点。决赛当天,幸村惯例在休息室等待上场,突然门从外面被人推开。幸村不满的皱起眉,要知道,赛前他最烦被人打扰,特意叮嘱负责人绝对不能放任何人进来的,究竟是谁—— “有没有很紧张?”眼见一身记者装束的不二兴冲冲的举着话筒递过来,随身携带的笔记本铺在休息椅上,一副我们开始采访吧的喜悦表情——他倒是忘了,不二的正业是个记者啊。 “对今天的对手,你有什么看法?”见幸村倾身凑上前来,不二赶忙一只手抓起笔记本护在x前,生怕被人夺去般颇有护犊的架势。幸村忍不住想要扶额,都是要发表在报纸上的东西,提前看一下也不会怎么样嘛。 刚要关上门时才想起来这时候应该给自己的儿子加个油,于是半道儿又绕回来,从门外探出上半身做了个‘fightg’的手势,乐呵呵的抱着笔记本走掉了。 幸村无奈的摇摇头,听到广播里传出运动员上场的消息。最后确认了一下网球包里装备齐全,拉好拉链,他该走上属于他自己的战场。 拥有着强大实力的幸村在所有人眼里仿佛都完美到不可战胜——神之子,第一种子,最强国中生,那些环绕着他的光环每一个都令他感到喜悦和沉重。 紧张。 真的很紧张。 ——对今天的对手,你有什么看法? 无论对方是谁,想赢,特别想赢。每一个站在赛场上的选手,最初都是抱着对胜利的无限渴望,即便对方被所有人看好,即便自己都没有必胜的把握。 伴随着他踏入场内的,是观众席传来的欢呼声,小喇叭吹得那么响,不断有人呐喊着他的名字。他甚至听到有疯狂的nv粉丝嘶哑着声音说ai你,说全世界只有你…… 对方是以快速发球着称的重pa0手,作为第二种子,大川智近一米九的高大身材,魁梧的t型,结实的手臂都令人头皮发麻。 想要在这样的对手手里破发已经太难,更何况,他还有更想做的事,有必须要传达的讯息。无论如何,压下所有不安和恐慌,他想赢,他要赢! 幸村沉着的扫了一眼对方的球场,信息所需字母不算太多,好好把握的话应该可以完整传达。 快速扫视着球拍上放置的三颗网球,幸村拿起其中毛呢较均匀的一个塞进k兜,又握了一个在手中。 幸村苦笑着叹了口气,马上就要b赛了还在想这种事,无论怎样已经打算要这么做,就允许自己这样任x一回吧。 随着主裁判一声令下,b赛正式开始。隔着不近的距离,不二站在走廊尽头最前方的位置观看,对面,是巨大的电子显示屏,不断闪现着两人各自的b赛记录和优势分析。 透过摄影机笨重的镜头,不二敏锐的捕捉到他低头沉思的模样。说实话,不二有些苦恼的点点额角, ——呐,小jg市,你究竟想说什么呢? 怎么会…… jg市……你在想什么? 怎么可能…… jg市……你究竟,想做什么呢? 一定有什么被自己不小心忽略掉了。 这种图案,在很久之前曾那样熟悉—— 在不二还只是国中生时候,曾在b赛中因为对方的失误而不甚暂时失明,那段难熬的时光里,百无聊赖的不二主动自学起了布莱尔盲文—— 不同的组合对应着不同的字符,其中二十六个英文字母就有着各自不同的点位组合。 恍然醒悟过来,不二从怀里掏出纸笔迅速的画起来。 后场两个点,前场左侧一个点——u。 中场左侧,前场右侧各一个点——i。 他的名字…… 那句全场只有不二能懂,只有不二才看得到的话语终于全部水落石出—— 不二周助,我ai你。 基于感激,甚于亲情,融入血ye的喜欢你…… 站在领奖台上,幸村将冠军奖杯用力举起,来自四面八方的闪光灯几乎将他淹没。可他仍然第一眼看到了心心念念的栗发男人。 我也ai你。 我ai你,也只ai你。 终是踏上了回程的天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