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妄渊这几日越发觉得自己身体不妥。 按理说像他这样的龙族,自从被族群抛弃堕入魔道开始,什么伤没受过?什么危险没经历过?这几百年来,刀枪剑戟里滚了无数次,多少次死里逃生,他早该习惯了才是。 楼妄渊站在魔界布满蓝焰的幽冥山巅,望着远方昏暗的天穹陷入沉思。 早该闻习惯的味道,此时却再次让楼妄渊不舒服起来。 楼妄渊的眉头愈皱愈紧,只觉得自己下腹里像是揣了一团火。 ……简直就像是中了某种诅咒一般。 他有些焦躁,龙族天生就是高傲又自负的性子,锱铢必较是他们的本能。连续两次在一个人族女人身上栽了跟头,还没办法将这只蝼蚁踩死,他实在很难将此事轻轻放下。 肚子里的那团火又燃烧了起来,楼妄渊被它弄得心烦气躁,想发泄,却找不到发泄口。 楼妄渊咬牙切齿地骂了声。 楼妄渊漫长的几百岁龙生,从未见过如此奇怪的事。 楼妄渊的眉眼阴沉下来,金色的瞳内迸发出浓郁的杀意。 一了百了。 又过了几日。 门派内小考第一轮比赛已经全部结束,今日比的是晋级赛。这会儿天色尚早,比赛还没有开始,擂台上也空荡荡的。 “你们听说了吗?姓萧的跟大小姐的婚事好像吹了。” “当然是真的,我亲眼看着姓萧的搬进落霞峰。你们又不是不知道,只有外门弟子才住这里。他小子都在望星峰住了多少年了,不是掌门家的赘婿,哪来这么大能耐住那上头。”发瓜的男弟子嘿嘿一笑,故作高深道,“我听执勤的师兄们说,他搬过去那天还受了伤,搞不好还是被大小姐打出家门的。” “大小姐平时跟吃了迷魂药一样宝贝着这小子,发生什么事了,居然舍得把人打一顿赶出来?” “哦——”众人瞬间领悟,猜测道:“你是说大小姐失踪这件事,是姓萧的一手造成的?” 众人正闹哄哄地吵着呢,在一旁卖药茶的医宗小师妹小心翼翼凑过来,神神秘秘道:“我这里有些石锤猛料,各位师兄如果买我一壶茶,我保证让你们听得尽兴!” 众人一合计,还是出资买了一壶药茶。 医宗小师妹卖了几天茶终于赚到了钱,乐得眉眼弯弯。她兴高采烈地把灵石塞进口袋里,又掏出粽叶卷成的角杯,为众人一一倒茶。 众人点点头。 于是大部分门派都会将弟子们按照等级和职业划分,再分配不同的权限,一方面是为了方便管理,另一方面也是鼓励弟子们上进。 她的话还没说完,吃瓜群众里爆发出一声怒斥:“可恶的小白脸,我知道他过得爽,我没想到他过得这么爽啊!” 众人鄙视道:“就你这目光短浅的样子,就算你有人家那长相,也不会有人看得上你的。” 等众人插科打诨完了,医宗小师妹才继续说道:“昨天晚会,师兄说以后萧师兄的领取权限降为外门高级弟子。恐怕不止是我们医宗,他在整个门派内的特权都没有了。” 早期他还没有跟夏昭昭定亲,众人还以为是因为他天资出众,所以受掌门另眼相看。 萧云烬确实够努力也够聪慧,但他虽然是名列前茅,却并不是全门派最强的,更别说在整个修真界青年翘楚之中,他连前十都排不上。 “正所谓夫妻俩床头吵架床尾和,你们何时见以往闹得这样大的?”小师妹摇摇手指,意味深长道:“所以有些猜测,恐怕不止是猜测。” 众人听完,彼此只剩下这一个结论。 事关萧家跟星晓派的联姻,这个情报肯定很值钱吧!判们逐渐到位,各个擂台前的吃瓜群众也歇了聊天的心思,朝着赛场看去。 以往夏昭昭是不会来看门派内比武赛的,因为跟攻略萧云烬无关,所以她宁可自己待在房里睡觉。 夏昭昭本来是不愿意早起的,谁知夏星离居然拿出那只踏炎虎坐骑当诱饵,表示只要她来看,愿意把坐骑送给她。 因为比赛是同时进行的,每个擂台的进度都不太一样,有的擂台几乎是瞬间就打完了,而有的擂台则是打拉锯战。 擂台外到处都是跑来跑去赶场子的弟子,还有不少人干脆御器在空中乱飞,要不是碍于执法长老带着人管制,他们搞不好能闹出一堆空中交通事故。 尤其是夏星离这场比赛,看台上只有一半坐了人。 如果他遇到一个好对手说不定还能带来多一些观众,可惜今日与他对战的同门既没有长得帅的,也没有特别强的,于是便只剩下夏昭昭在全力支持他。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他今日单是穿着就比往日骚包了不少,迎面扑来一种“出门前绝对努力打扮过”的气息。 刚刚比赛前,夏星离特地把这只香囊交给她,说是怕比赛中弄掉了。 夏昭昭拿起香囊嗅了嗅,里面也不知道装的什么香料,竟然一点味道也没有。没味道的香囊,还能叫香囊吗? 今日与夏星离对擂的每一个人,都有这样一个强烈的感觉。 所以他平时参加门派小考,不是为了争名次,单纯就是喜欢打架抢风头。 夏星离以往参加比赛,若是打不过,很快便会认输。他绝对不会把自己弄得汗流浃背,或者狼狈不堪,因为他觉得这样不够帅,也不够游刃有余。 “老方你看,我就说老夏不对劲吧!” 他指着台上英勇奋战的夏星离对同伴们摇摇头,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这小子最近简直疯了,我从没见他这么努力过,而且还像只花孔雀一样,风骚得我都没眼看。” 另一名叫方知有的世家之子见了,笑着摇摇头道:“为博美人一笑,怎么能算疯呢?” “喏,那儿不就坐了一位美人吗?”方知有眉头一挑,眼神朝看台示意。 他翻了个白眼,鄙夷地看着友人:“你不会想说他那个冤家夏昭昭吧?哦不对,现在两人已经不是兄妹了,老夏现在是掌门徒弟。不过这两个人互殴多少年了,咱们又不是没帮他呛过萧云烬。夏昭昭失恋了,跟他有什么关系?” 他转身要走,林序忙带着一众跟班追上去,边追还边问:“不是,你倒是说清楚啊,夏昭昭失恋跟他有什么关系?” 他想起那日夏星离跟自己对擂的事,越发不理解。 兄弟哪有女人重要。 “哥,打了一上午,辛苦了。”夏昭昭递过帕子,两人的身份虽然已经澄清,但她还是习惯喊夏星离一声哥。她抬手用自己的罗扇替他扇风,还不忘夸奖几句,“刚刚那个反击简直完美,一招就把对方打下台,简直太帅了!” 反正当舔狗的技能已经点满,随便夸两句对她而言简直易如反掌。 夏星离得意地扬起嘴角,他正欲接过夏昭昭手里的帕子,忽然想到什么似的,试探性问道:“……我刚刚挡剑的时候手震麻了,要不你替我擦擦?” 或许连他自己也没注意到,他刚刚说话的声音有多轻柔。倘若被自己的狐朋狗友听到,必定会骂他恶心做作死夹子。 夏星离一上午打满了四场比赛,此时额前的碎发已经湿透,此时这副模样,落在夏昭昭眼里便更加像想出门玩于是向主人卖萌的大狗狗了。 于是夏昭昭也没扭捏,一脸笑意地抬手替夏星离擦了擦脸颊:“好好好,明明哥乖,头低一点。” 夏星离只觉得心里又甜又暖,满眼的爱意几乎无法掩藏。 见夏昭昭擦不到自己的额角,夏星离干脆弯下腰。 靠得这样近,夏昭昭倒是无知无感,反而是夏星离自己率先扛不住,只觉得耳根有些发烫。 说完,还欲盖弥彰地抬手在脸边开始扇风。昭抬头看了眼天,今日阳光明媚,但确实算不上热。“可能是你刚比完赛,所以觉得热。” 踏炎虎,踏炎虎。 可夏星离却像是没反应过来一样,他歪了歪头,有些不确定地把自己的手搭了上去,发出一声疑惑的鼻音:“……嗯?” 这下夏星离的脸是彻底烧起来了,面色肉眼可见地变得通红。 夏昭昭见他手足无措的样子,没忍住笑出了声,但她很善良,并没有点破他上午的所有比赛都已经结束了。 高阶灵兽易主都需要重新签订血契,并且需要一定的时间让灵兽适应新主人的灵力。 夏星离当初为了这只踏炎虎费了不少功夫,踏炎虎的栖息地极其隐秘,需要特殊的冰系灵根才能突破其护体的烈炎。为了制服它,光是聘请修为高的冰系修士就花了他不少功夫,更别说所用的符咒法器和人力物力。 夏昭昭本来以为夏星离的意思是把踏炎虎借给自己用几天,看到他要自己签订血契,才知道他是打算直接把踏炎虎送给自己。 “哥,谢谢你!我爱死你了!” 拿到了高阶灵兽,两人又去用了午膳。 夏昭昭心满意足地回了望星峰顶,等待着自己的灵兽认主结束。 回到望星峰时,夏昭昭在家门口遇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萧云烬这些日子过得并不好。 尤其是那些以往就看他不顺眼的人,没了夏昭昭护着,现在对他更是变本加厉地侮辱。 更何况外门弟子的居所并非独门独院,他时常能察觉到有人企图来自己房间。 他实在受不了这样的欺凌,于是打算先回萧家再做打算。 夏昭昭在自家门口见到萧云烬的时候,还有些惊奇。 但既然遇到了,她当然要学习恶毒女配,上去好好对主角进行一番羞辱才是。 此时的萧云烬刚刚拿到下山令牌,再见到夏阳德,他本来就已经觉得极其难堪,没想到在门外居然还会碰到夏昭昭。 萧云烬百感交集,再见到夏昭昭,他一时间也不知道自己该露出什么表情。只能努力摆出往日那副端方君子的模样,企图让自己不那么狼狈。 可到底是他有错在先。 夏昭昭被他逗乐了,她倒是从来不知道,萧云烬怎么这么能装。 方才的好心情一扫而尽,此时一股恶意涌上心头,夏昭昭走到萧云烬跟前,露出一个天真无邪的笑容,轻声问道:“云烬,只要我能消气,你真的怎么样都可以?” 夏昭昭眨眨眼,慢慢牵起他的手。 什么温润如玉的君子姿态,什么儒雅斯文的温柔假象,都在一瞬间被摔得稀碎。 萧云烬愕然失色,震惊得大退三步,几乎失语。 于是她便勾起嘴角,眉眼弯弯地凑上去,像往日撒娇调笑一般凑到萧云烬耳边,说着只有爱侣间才能听的悄悄话:“你不是说什么都能做吗?那我要你……用后面……取、悦、我……” 这对他而言,简直是比杀了他还要恶毒的羞辱。 萧云烬颓丧萎靡地看着垂下视线,语调剧烈颤抖着,一时间根本无法接受自己感受到的东西。 她道:“萧云烬,你说过的话果然就跟放屁一样啊。你不是说只要能让我气消,你什么都能做吗?是你把我害成了这副不男不女,不人不鬼的模样,你倒好,轻飘飘一句空口诺言就想带过。实际上,你根本没想过要弥补吧?” 萧云烬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的夏昭昭,脑海里依然萦绕着的,是刚才他触碰到的那个庞然大物。 萧云烬的思绪几乎凝滞。 他见惯 若不是他一时想歪,答应了萧家提出的计划…… 这一刻,萧云烬心里涌现出无限的悔意。 “滚吧,我们之间的事,不会就这样完了的。” 每次见到萧云烬,都会被他这副虚伪的样子恶心得心里邪火直冒,真是见了鬼了。 回想起刚刚夏昭昭放的狠话,用后面取悦什么的。 好鬼畜的发言,主人这是打算另辟蹊径,从折辱调教的角度攻略萧云烬吗?虽然说以前确实也流行过渣男贱女的故事,但是这个攻略方法会不会太另类了? 系统问出了自己的担忧。 攻略了这么多轮,夏昭昭也看得很明白。 她现在把萧云烬赶走,如果真的不理会了,指不定他就在哪里碰到奇遇奇缘。 先冷落他几日好了,过段时间再给他点希望,说婚约继续,保准他会上钩。 说了要□得他菊花残变奶嗝娇妻0,她就一定做到! 恰好明柔调理身体需要一味秘境中生长的药材,夏昭昭干脆自告奋勇,跟着前去幽谷秘境历练的同门们一起采药。 出发那天,夏昭昭被迫起了个大早。 夏昭昭按照约定的时间来到停舟台,此时邱长老去申请灵舟还没回来,只有数十名外门弟子成群地凑在小广场里,有的人在廊下聊天,有的人在庭中切磋。 毕竟是掌门之女,又是近来八卦风云人物,宗门内大部分人都认识她。 夏昭昭又不是聋子瞎子,被嚼舌根嚼得烦了,扭头对着人群环视一周,朗声骂道:“看什么看,再看收费啊,一人500上品灵石,从你们往后月俸里扣。” 毕竟她是掌门之女,有钱她是真的会扣。 再看众人时,在场弟子已经大气都不敢出了。 夏昭昭冷笑一声,故作高贵冷艳地坐下。 大约是见她并没有什么实际性的威胁举措,片刻之后,一个外门女弟子走上前,试探性地跟她搭起话:“师姐别气,犯不着跟这些目光短浅的外门弟子一般见识。” 女弟子察觉到她的视线,却并未露出怯意,而是笑着说道:“师姐,别看我现在还是外门,这次门派小考我已经被破格录取,此次历练回去,便能升为内门弟子了。” 只不过这还没脱离外门,就率先把外门弟子给得罪了,这位姐看起来不像是聪明人啊。 虽然这位女弟子看起来应该比她年长两岁,但夏昭昭也懒得跟人客套,理所当然地接受了对方的尊称,想看这位内门姑娘打算做什么。 “嗯,红艳师妹,我应该就不用自我介绍了吧?”夏昭昭持续敷衍。 冰红艳,红眼病啊? 夏昭昭眉头一挑,回想起自己从头到尾的一系列所作所为,她还真不知道自己哪里值得她“一见如故”了。 冰红艳还在继续说,只是语气略显凄婉:“师姐有所不知,自从我被破格当选内门弟子后,便遭到众人排挤。” 夏昭昭攻略萧云烬这么多年,一直都是围着他转,别说知心的朋友闺蜜了,与攻略无关的人和事她一概都没理会。 仔细算算,她这一世比较熟悉的人,除了萧家一脉的,似乎也就剩下夏星离了。 左右一路上闲着无聊,她也不介意跟这位红眼病师妹同行,看看她想玩什么把戏。 冰红艳见了,立刻笑着捻起一块,权当两人友谊的破竹筏已经初步建立。 这位准内门弟子对门派上下各种大大小小的事都了若指掌,不单是此次带队的邱长老,两位内门弟子,连同余下的几十名外门弟子,她都如数家珍。让人不禁想问,她是怎么做到在紧张的修炼 夏昭昭本来一个人也闲得慌,这下有了冰红艳,仿佛多了个免费说书人,听她畅谈,倒也不失为一种乐趣。 夏昭昭打了个哈欠抱怨起来:“早知道我就该多睡一会了。” 冰红艳听后笑着说道:“师姐莫慌,去幽谷可要飞上一整天,等上了云渡灵舟,你再补觉也来得及。” 许多未出过远门的外门弟子见了都惊诧不已,夏昭昭倒是心态平和,更大的灵舟她又不是没坐过。 想起帝旭陵之行,夏昭昭脸上闪过一丝不悦。 云渡灵舟越升越高,渐渐地飞到了漫天云层之上。 此时太阳初升,无尽的地平线变成一条由橘变金的长线。往上,是更高处的云与湛蓝的天,往下,金色的光芒挥洒在云间山巅,漫天飘荡的白云与山峦交相辉映。 这般辽阔的美景看了实在让人神清气爽,夏昭昭依栏了望,不禁想起许多年前,她也曾透过飞机上小小的观景窗见过这样的景色。 她叹了口气,风吹得她的头发和衣摆飘扬。 夏昭昭正欲搭话,又听到冰红艳惊诧一声:“看那里,那是什么?!” 甲板上的弟子们都看到了这颗诡异的流星,纷纷猜测是什么东西。有人甚至喊来邱长老,担心是什么魔物或者危险袭来。 “安心安心,不过是有人御剑赶路罢了。”邱长老捋了把胡子,摇头晃脑笑道:“观其架势,应该是我星晓派弟子,大家无须过多担心。” 夏昭昭看着那御剑的小小人影,不知为何越看越觉得眼熟。等到人终于飞近了,她才恍然发现,这人不是夏星离又是谁? 夏星离高喊着御剑而来,如流星般伴随着一声呼喊闪亮登场。 眼看夏星离御剑想要靠近,却几次都没能成功,还被乱流推开差点还撞到船尾,夏昭昭也急了,在船上追着夏星离的方向来回跑。 但是此时阵法护盾外的夏星离被吹得七扭八歪,她就算真的能伸手,也未必能将人抓进来。 夏星离一边努力稳住御剑,一边抽空安抚道。 夏昭昭是真的急了,想着怎么赶紧给人捞上来。 长鞭被她灵力驱动,如同一条有意识的长蛇般腾空而出,顺利卷在了夏星离腰上。 “一。” “三!” 他脚下的灵剑消失,身体正要下坠之时,夏昭昭已经驱动浑身灵力,使之集中在双手。夏昭昭奋力往后拉扯,长鞭回收,夏星离只觉得自己穿过了某种薄膜,随后身边的气流瞬间变得安稳。 被拽到船上的夏星离扑在了夏昭昭身上,将人带倒在地。 “唔……”夏昭昭发出一声闷哼。 “昭昭,你没受伤吧!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没事,哥,你先起来。” 周围聚满了围观群众,当众被夏昭昭这样批评,夏星离却丝毫没有要生气的样子。 等夏昭昭站稳,夏星离立刻按着她的肩膀左右打量,生怕夏昭昭被自己磕着碰着。 “那比赛怪没意思的。” “你去给师娘采药,怎么也不喊上我?要尽孝心,也该是我们一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