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卫宫的不愉快一直持续到了第二天他们两个下楼出发,因为多少还有点冷处理的意思,他勉强提着两个人都装着大尺寸电脑的公文包,空出一只手帮立香分担体重,看起来比昨天还要不高兴。
立香却没什么功夫关注他了——她的西装口袋里装着叁四个关键词纸条,她一边念叨着诸如“去年一整年的增长超过百分之八十的同期产品”“技术革新配合全日本铺设的渠道能够加深宣传印象”之类的句子一边奋力用拐杖挪动着。
“行了,你都背了半个晚上了。”卫宫把她连拐带人怼进车里,表情是克制的愠怒,就好像立香是一个罔顾舍友意愿外放音乐的家伙。
“我紧张。”半夜被没收小纸条后也没能睡着的立香面无表情地说,徒劳地拍打着腋下因为拄拐而不可避免出现的细小褶皱,“我的衣服也皱了……”
卫宫透过后视镜投来无语的一瞥,“你的衣服是黑色的,藤丸,社交距离很难看清这么点问题——你的脸都青了。”
“我想吐。”立香缓缓躺平在后座上,感觉自己的胃试图把背下去的每一个词都反呕出来,她的手沁出了滑溜溜的冷汗,把纸条搞得有点糟糕,“卫宫先生,如果我害你不能升职,你会不会恨死我。”
车开动了,她只感觉到了轻微的惯性,然后行驶速度加快,冷气无声地充满了整个车厢,让这个问题一时间没办法消散在空气里。
“那倒不会。你是我的下属,如果你失败了,只能说明我没有做出正确的判断,把你放在了一个不合适的位置上。”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稳,“不过你表现糟糕的话,我会就此修正对你的印象。”
“真棒,这就是我需要的,冷酷无情的上司和毫无同情心的职场氛围。”立香再次举起了纸条,凑到眼前看了起来,在仍旧没能被她忽视的压力下,她的嘴角微微翘了起来,“如果您因此没能升职,我可能会笑出来也说不定。”
卫宫发出不耐烦的轻嗤,“我的工作安排还用不着下属豁出性命去做——倒是你,藤丸。”他们两个的眼睛透过后视镜对视着,立香有些惊讶于自己此时的冷静和近似冷酷的审视,他很快移开了目光,重新看向马路前方。
“你可不要让自己失望啊。”他说。
这就是他们进入会议室之前所说的最后一句话,在接下来的路程里,车里都被不断膨胀的寂静充斥着,立香甚至觉得冷气都因此显得低了几度。她的工作制服被熨烫的硬邦邦的,在她此时格外敏感的皮肤上来回刮擦着,把竖起的汗毛和紧张的小疙瘩刺激的越来越不舒服。
他们停车,下车,上楼走到预定好的会议室,把电脑连接到投影仪上调整好,这个过程中,立香没能听到任何有意义的信息,就好像有一层厚厚的塑料膜把她和世界分割开来,一切声音打量都不能完好地透过它的过滤。直到卫宫轻轻推了推她的手臂,示意帮她分担一部分体重,然后立香才忽然从这片寂静的膜里面挣脱出来。
她短促而迅速地深呼吸两次,才摇头拒绝了他的帮助。立香强迫自己挺胸抬头,就像是小时候看过的木偶戏一样,想象自己的头顶被一根看不见的丝线拉扯着,她微微扬起下巴,以一种再自然不过的态度走到了前面。
“我是此部分业务的负责人藤丸,下面由我为各位做出细部的分析。”她看着台下的人们,看着这间会议室里她所陌生的装潢,在一颗颗被金发棕发所覆盖的脑袋上递出标准的商务微笑。
她的准备已经足够充分,更何况,早在公司的组会上,她就已经做出过相似的汇报,立香没有遇到过多的智力谋划的阻碍——那是卫宫的工作——就完成了技术部分的说明。事实上,就连他们的提问也比预想中要显得友善很多。
或许是对方早就确立了一个相对积极的合作态度,又或者是他们对这一方面的产品的确有很大的需求,立香被提问到的都是实际的受众分析或是更深一点的具体合作会遭遇到的技术难点、专利部分的分工。
原本预定的二十分钟汇报时间因此延长了,等卫宫接过话头进行战略表述时,立香只觉得自己的腿已经轻微的失去了知觉,倒不是说她不疼了,而是她习惯了这股尖锐绵长的痛。
因为太过紧张一直没怎么吃东西的她坐在会议室后方,在缓解了焦虑之后涌上来的饥饿和疲惫之中,放松地握住了自己的手。腿很疼,拐也很沉重,太过饥饿所以浑身轻飘飘地发着热,全身都虚弱地出着汗,更可怕的是公文包里面忘记要带上一块巧克力,她在这种条件下,露出了一个坚定而自信的笑。
“看他们的表现,合作大概没问题,你做的非常好。”因为立香的身体状况不适合进行商务晚餐,卫宫只好和人约在明天中午,他则半拖半抱地把走不动路的立香弄下楼,“啧,就说不能不吃东西——”
“紧张的时候……就是吃不下……”勉强把两根拐拖着,立香只觉得自己已经扁成了一片,连眼前都开始闪。她深吸了一口气,决定在自己还没完全昏倒的时候说,“卫宫先生?”
“干什么。”他回道,拖着一个大活人连带着两个包两根拐显然已经让穿着不适合体力劳动的卫宫陷入困境,他的声音显得比之前还要不耐烦。
“我、眼前开始发黑了。”她这么说着,半躺在他身上的身体再度感觉到奇妙的倾斜感和下坠感。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