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中四年的深秋,长安城笼罩在一片肃杀之气中。泾原兵变的叛军已攻入丹凤门,大明宫内乱作一团。二十八岁的翰林学士陆贽抱着一摞奏章,在长廊上疾步而行,青白色的官袍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陆学士!"一名内侍慌张地拦住他,"陛下已准备移驾奉天,您快些收拾行装吧!" 陆贽眉头紧锁,清瘦的面庞上沁出细汗:"劳烦告知陛下,臣需先将这些奏章整理妥当。"他的声音不大,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远处传来喊杀声,火光映红了半边天空。陆贽却恍若未闻,伏在案前奋笔疾书。当他终于抱着几卷文书赶到宫门时,德宗的车驾已经准备启程。 "陆爱卿,"车帘掀起,露出德宗憔悴的脸,"朕还以为你不来了。" 陆贽深深一揖:"臣岂敢不来?只是这些奏章关乎国事,不敢轻弃。"他递上一卷墨迹未干的纸,"这是臣刚拟的《奉天改元大赦制》,请陛下过目。" 德宗匆匆浏览,眼中渐渐有了神采:"好!好!赦免诸道拖欠赋税,犒赏勤王将士...爱卿深知朕心!" 马蹄声碎,车驾在夜色中向奉天疾驰。陆贽骑在马上回望长安,熊熊烈火中,他仿佛看到了十年前初入长安时的自己——那个十八岁中进士的江南才子,满怀抱负地踏入这座天下中枢。 "陆学士的策论,当为第一。"当年主考官的声音犹在耳边。然而寒门出身的他,即便文采斐然,也只能从华州郑县尉做起。直到三年前,宰相郑馀庆读到他的《均节赋税疏》,惊叹"此王佐才也",才将他推荐入翰林院。 寒风刺骨,陆贽裹紧了单薄的官袍。身旁的同僚瑟瑟发抖:"此番出逃,不知何时能回长安..." "只要陛下在,大唐就在。"陆贽的声音坚定如铁,"叛军虽盛,终不得人心。" 奉天城中条件艰苦,德宗暂居在一座旧衙门内。陆贽每日伏案至深夜,起草一道道诏书。 他的文笔既有儒者的风骨,又切中时弊,所拟诏令传至各镇,竟使不少观望的节度使纷纷派兵勤王。 这日深夜,德宗突然召见。陆贽踏入临时书房,发现皇帝正对着一封密信发抖。 "爱卿..."德宗将信递给他,"李怀光也反了。" 陆贽心头一震。李怀光是朔方节度使,手中握有精锐边军,他的背叛意味着奉天城危在旦夕。 烛火摇曳,映照着陆贽棱角分明的侧脸。他沉思片刻,突然跪下:"陛下,臣请即刻起草诏书,加封李晟为同平章事,总领诸军!" 德宗犹豫:"李晟虽忠勇,但资历尚浅..." "正因如此,叛军必不防备!"陆贽目光灼灼,"李晟用兵如神,当此危局,唯有出其不意!" 德宗终于点头。陆贽当即挥毫,一篇《授李晟凤翔陇右节度使制》一气呵成。诏书送出后,他又接连起草了《慰问将士诏》《谕河北诸镇诏》,字字如刀,直指人心。 一个月后,李晟果然大破叛军,奉天之围遂解。德宗拉着陆贽的手感叹:"非卿之谋,朕几危矣!" 兴元元年,德宗还京,陆贽被擢升为谏议大夫。每日上朝,他挺拔的身影总是立于文官前列,所奏之事皆切中时弊。 "陛下,"这日朝会上,陆贽手持玉笏出列,"如今天下户口减半,而赋税倍增。臣请行'两税法',量入为出,均节赋税。" 朝堂上一片哗然。户部侍郎裴延龄立刻反对:"陆大夫此言差矣!朝廷用度浩繁,若减赋税,军费何出?" 陆贽不卑不亢:"裴侍郎可知,关中有老妇为纳赋税,竟卖孙鬻女?"他从袖中取出一卷布帛,"这是臣在奉天途中,百姓所递血书!" 德宗动容,接过血书细看。最终,陆贽的《均节赋税疏》获准试行。然而他没想到,这道奏疏触动了太多人的利益,为他埋下了祸根。 贞元七年,四十一岁的陆贽终于拜相。入主政事堂的第一天,他在案几上刻下"苟利国家,不求富贵"八字以自勉。 "陆相,"老仆担忧地劝道,"窦参大人送来贺礼,您为何退回?" 陆贽头也不抬:"窦参结党营私,其礼岂可受?"他展开一份奏章,"你看,这是弹劾他贪墨河朔军饷的状子。" 老仆欲言又止。谁不知道窦参不仅身居相位,更与宦官首领霍仙鸣交好?但陆贽浑然不惧,次日便将弹章呈上。 德宗阅后却面露难色:"窦参乃老臣,此事...容后再议。" 陆贽心中暗叹。这些年来,他明显感到德宗变了——那个在奉天虚心纳谏的皇帝,如今越来越宠信宦官,猜忌大臣。 果然,没过多久,一场针对陆贽的政治风暴悄然酝酿。窦参联合裴延龄等人,不断在德宗面前进谗言。 "陛下,"一次私宴上,窦参故作神秘,"陆贽常与李晟密会,恐有异图啊。" 德宗将信将疑:"陆卿素来忠心..."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可他掌权多年,门生故吏遍天下。"裴延龄添油加醋,"近日又频频联络藩镇,其心难测..." 风吹烛影,德宗的面容在阴影中晦暗不明。 贞元十年冬,一场大雪覆盖了长安。陆贽在政事堂批阅奏章至深夜,忽闻圣旨到。 "门下侍郎陆贽,交通藩镇,图谋不轨,贬为忠州别驾,即刻出京!" 陆贽手中的笔坠地,墨汁溅在官袍上,如一团化不开的血迹。他缓缓跪下接旨,竟反常地没有自辩。 "老爷!"老仆哭着收拾行装,"您为何不向陛下解释?那些罪名分明是诬陷!" 陆贽望着窗外纷飞的大雪,声音平静得可怕:"陛下既已疑我,辩解何益?" 次日黎明,一辆简陋的马车悄悄驶离长安。陆贽只带了老仆和几箱书籍,在城门处,竟无一人相送。 "停车。"陆贽突然道。他下车走向路旁一个瑟瑟发抖的老农,将身上的狐裘披在对方身上。 "老爷!"老仆惊呼,"此去忠州千里之遥,天寒地冻..." 陆贽摆摆手,转身上车。马车渐行渐远,雪地上只留下两道深深的车辙。 忠州地处巴蜀僻壤,气候潮湿多瘴。陆贽到任后,住进了一座破旧的官舍。当地官员知道他是"罪臣",大多避而远之。唯有老仆不离不弃,每日为他熬药祛湿。 "阿福,你看这忠州百姓,多有患瘴疠者。"一日,陆贽指着街边骨瘦如柴的百姓说,"我少时曾习医术,不如..." 从此,陆?白天处理公务,夜晚研读医书。他派人四处采集草药,亲自为百姓诊治。渐渐地,"陆别驾"的名声在忠州传开,每日都有百姓排队求医。 贞元十五年春,陆贽在官舍后院开辟了一片药圃。他弯腰查看新栽的草药时,忽听身后有人唤他。 "陆...陆相?" 陆贽转身,看到一个风尘仆仆的官员,竟是昔日的同僚韦处厚。 韦处厚红着眼眶:"下官奉命巡察巴蜀,特来拜见。"他压低声音,"朝中皆知您冤屈,窦参已伏诛,裴延龄也失势了..." 陆贽手中的药锄落地,溅起些许泥土。片刻沉默后,他却问:"陛下...可采纳了我的《均节赋税疏》?" 韦处厚摇头:"陛下近年多病,太子监国,宦官专权..." 陆贽长叹一声,不再多言。当晚,他在油灯下奋笔疾书,将多年医学心得整理成《陆氏集验方》,直至东方既白。 岁月如流,转眼已是永贞元年。陆贽在忠州度过了整整十个春秋。这日清晨,他照例在药圃忙碌,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帕子上竟染了鲜血。 "老爷!"老仆惊慌地扶住他。 陆贽摆摆手:"无妨。"他望向北方,喃喃自语,"听说太子即位了..." 就在这天下午,一队驿使快马加鞭冲入忠州城。 "圣旨到!陆贽接旨!" 官舍内,陆贽艰难地穿戴整齐,跪地听旨。使者高声宣读:"先帝驾崩,新皇即位。念陆贽忠贞,特诏还朝,复为门下侍郎..." 官舍外围满了百姓,有人喜极而泣,有人高呼"青天有眼"。然而宣旨完毕,屋内却迟迟没有动静。 使者推门而入,只见陆贽伏在案上,仿佛睡着了一般。案上摊开着刚完成的《均节赋税疏》修订稿,墨迹未干。 "陆侍郎?"使者轻唤。 老仆颤抖着探了探陆贽的鼻息,突然跪地痛哭。 一代贤相,就此溘然长逝,终年五十二岁。使者含泪将《均节赋税疏》和《陆氏集验方》一同带回长安。新帝闻讯,辍朝三日,追赠兵部尚书,谥号"宣"。 陆贽下葬那日,忠州百姓自发白衣相送。有人看见一个老农抱着件破旧的狐裘,哭得不能自已。棺木入土时,忽然刮起一阵大风,卷起漫天纸钱,如雪纷飞。 远在长安的新帝正在批阅奏章,忽见案头《均节赋税疏》被风吹开一页,露出八个苍劲有力的字: "苟利国家,不求富贵。" 皇帝长叹一声,望向南方,眼中似有泪光闪动。喜欢2025重生之我做上海商铺中介请大家收藏:(www.qibaxs10.cc)2025重生之我做上海商铺中介七八小说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