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微熹,青岚城西门。 宁昭月穿着男式的粗布长衫,脸上抹着锅灰,低眉顺眼地跟在叶修身后。 她刻意佝偻着背,却掩不住那双过于清亮的眼睛。 “站住!” 刚到西城门口,那满脸虬髯的守城士卒横刀一拦,喝问道: “你们去哪?” 叶修拄着竹杖,拱手道: “贫道乃游方郎中,应黄员外之邀去城西看诊。” 虬髯士卒狐疑地打量着宁昭月,道: “此人是谁?” “黄员外府上的小厮,专程来引路的。” 叶修不慌不忙。 “哼!” 士卒突然伸手抓向宁昭月衣襟,喝道: “侯爷有令,可疑人等都要搜身!” “你!” 宁昭月气得咬紧牙关,手指悄悄摸向藏在袖中的短刀。 叶修轻轻拍拍她的手,不着痕迹地侧身一挡,道: “这位军爷,可是常年腰膝酸软? 而且还脚步虚浮,发冷无力?” 虬髯士卒动作一顿,道: “你怎知道?” 另一名守卒突然惊呼,道: “我想起来了! 这是昨日轰动全城的瞎子神医! 听说连陈掌柜的肺痨都诊出来了!” “当真?” 虬髯士卒将信将疑地伸出胳膊,道: “那给我瞧瞧?” 叶修三指搭脉,片刻后道: “军爷,应该是几年前,或是三年前伤过腰椎,如今瘀血未散。 若不信,按一按脐下三寸。” “真是神了!三年前,我坠马伤了腰。” 士卒瞪大了眼睛,依言按压,顿时疼得龇牙咧嘴。 “天啊!先生真是神人啊!还请先生给我开个方子啊!” 他态度骤变,谄笑着道。 叶修取出一个药瓶递过去,道: “这里面有三颗药丸,每隔五日服用一颗,定然药到病除。” 虬髯士卒顿时眼前一亮,连连拱手感谢,道: “先生大恩,小人没齿难忘。 嘿嘿,您看这诊金……” 叶修摆摆手,道: “诊金便免了。 只是,黄老爷家的人得了急症。 昨晚便派人来催,若不是宵禁,我早就去了。 还望行个方便,让我去看看。 去晚了,人可能没了。” “是是是!” 虬髯士卒猛地一挥手,让其他人赶紧放行。 晨雾中,宁昭月憋着笑搀叶修走出城门。 待转过山坳,她终于忍不住捶他肩膀,道: “哟,师弟,你这死瞎子,装得挺像,还真神医呢。 我看那士卒明明就是纵欲过度!” 叶修唇角微微上扬,道: “师姐,我明明会医术好吧。” 宁昭月眨了眨眼眸,摇头道: “我才不相信呢。 你还有这么高明的医术? 我以前怎么不知道? 快点告诉我,不许瞒着我哦~” 叶修摇了摇头,解释道: “紫霄九极宗的崔向阳是我杀的。 宗门也是我毁掉的。 我用拘魂术读取了他的记忆。” 宁昭月恍然大悟,一脸震惊,又握着粉拳狠狠地捶了叶修一拳,怒道: “原来是你啊! 当初咱们摘星阁上交了很多资源,就是因为紫霄九极宗被毁了。 我们不得已出去征战了几十年。 原来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是你啊! 说清楚,你到底还瞒着我多少事。” 叶修摇了摇头,道: “我没有了。” 宁昭月冷哼一声,道: “我才不相信呢。 对了,我问你,老和尚让你去办什么事情?” 叶修便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 宁昭月微微颔首,道: “原来如此。 看来老和尚也是一个至情至性之人。 倒不像是有些人,铁石心肠也就罢了。 还是一个大骗子咧。” 叶修无语:“……” …… …… 黄家堡。 两人在村口打听许久,却无人知晓黄阿彩的坟茔所在。 宁昭月轻叹,道: “毕竟六十年了,凡人寿命不过区区一甲子。 能超过一甲子的极少。 记得的人怕是都不在了。” 叶修望着腰间骨灰罐,道: “看来只能去坟山慢慢找了。” 正当他们转身欲走,一个佝偻的老妇人拄着拐杖颤巍巍走来,道: “后生,你们找黄阿彩作甚?” 宁昭月眼睛一亮,道: “婆婆认识她?” 老妇人浑浊的眼睛突然泛起泪光,道: “那苦命的丫头,她的坟在断崖边,连碑都没有,还是前些年,我凑了点弄得!” 叶修突然问道:“婆婆是?” 老妇人从怀中掏出一方发黄的手帕,哭诉道: “我是她陪嫁的丫鬟。 这鸳鸯帕还是我帮她绣的。 她死了这么多年,谁要来找她?” 帕角歪歪扭扭绣着“彩”字,血迹早已褐黄。 宁昭月接过手帕,叹了声,道: “是王家村后山那个庙的老和尚,他死了!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托我们来祭拜一下。” “你们说的是海哥,原来还记得阿彩姐啊!唉,真是一对苦命的鸳鸯啊!” 老妇人咳嗽着摆手,道: “快去吧,她在西边的断崖边。 老身每年都去给她扫墓了。 今年身子骨不硬朗了,怕是去不了。 就托付给你们了! 去吧去吧! 唉……人老了,真是不中用了。” 她蹒跚离去的背影,在夕阳下拖出长长的影子。 叶修握紧骨灰罐,蒙眼布条无风自动,叹了声,道: “师姐,我们走吧。” 宁昭月点头,道: “真是一对苦命的鸳鸯。” 随后,她用挤兑的眼神瞥了眼叶修。 叶修也只能笑了笑,不说话。 夕阳西斜,断崖边的孤坟前。 “总算找到了。” 宁昭月拂去墓碑上的青苔,露出斑驳的“黄”字。 她帮着叶修将骨灰罐小心安葬,又折了几枝野花插在坟头。 山风悲呼,似乎在替两人惋惜。 “死骗子,咱们接下来去哪?” 宁昭月拍了拍手上的泥土,故意板着脸问。 叶修拄着竹杖转向她,嘴角微微上扬,道: “悬壶济世,顺便找个传人。 不知道某个恶人愿不愿意做些好事?” “谁恶人了!” 宁昭月顿时炸毛,脸颊涨得通红,道: “你才恶人!你全家都恶人!” 可话音未落,青玄城的往事突然浮上心头。 她声音渐渐低了下去,道: “我……我确实杀了青玄城的人…… 在你的心里肯定耿耿于怀,觉得我该死,是个十恶不赦的坏人。 当初,你对我下那么狠的手,不就是因为这一点吗?” 叶修微微一怔,摇头道: “师姐,不说这个了。 都让这些事情过去吧。” “不,我就是恶人!我就是坏女人!” 宁昭月突然崩溃般大喊,转身跑到崖边痛哭。 山风卷起她的衣裳,单薄的背影颤抖得像片落叶。 夕阳西下,暮色沉沉。 叶修轻叹一声,摸索着走到她身后。 他犹豫片刻,终于伸手搭在她肩上,道: “师姐,走了。” “我知道了!反正,我不想解释,如果在你心里,你觉得是这样,那就这样吧。” 宁昭月抬头,通红的眼眸望着叶修,又咬牙道: “但是,你在我心里永远是师弟。” 她背着手,朝前走去,突然脚跟一旋,转过身来,青丝飞扬,冷哼道: “还不快点跟上? 只要我是你师姐,我就有权管着你! 愣着做什么,再发呆,我便以咱们云海楼的门规处置你! 让你知道什么叫做坏女人!” 言罢,她握着粉拳,咯咯作响。 叶修无奈一笑,握着竹杖跟了上去。 …… …… 三日后,淮北侯府张灯结彩。 “侯爷到——” 八抬大轿停在宁昭月的小院前。 淮北侯王景炎一身大红喜服,志得意满地跨出轿门。 可当他踹开院门时,空荡荡的院落只有几只麻雀惊飞而起。 人,早就人去楼空了! “人呢!?” 王景炎脸色铁青,勃然大怒。 管家战战兢兢捧着一封信,道: “侯爷,宁小姐她只留下这封信。” 王景炎一把抢过信笺,上面只有寥寥数字: “侯爷美意,心领了。嫁妆已备好,请笑纳。” 落款处画着个俏皮的鬼脸。 管家疑惑道: “侯爷,她还留下一个箱子,上面贴着封条,也不知道是何物?” 王景炎眼神冰冷,怒火滔天,挥手道: “打开!” 下人抬出来一个写着“嫁妆”的箱子,放在院内,一打开,里面的毒蜂嗡地一下子全部飞出来。 众人躲闪不及,惨叫连连,逃命般躲开。 “混账!” 王景炎被叮得满头大包,脸色涨红,将信撕得粉碎,怒吼道: “给我搜!把青岚城翻过来也要找到! 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不找到,老子将你们全部都宰了! 真是一群饭桶! 连个女人都看不住!” “报!” 一名侍卫慌张跑来,道: “侯爷,查……查实了! 宁小姐跟那个瞎子神医跑了! 有人看见他们往西边去了!” “什么!?” 王景炎暴怒之下,面目狰狞,一掌将身旁的石狮拍出一道裂痕,怒吼连连,喝道: “一个死瞎子也敢拐走本侯的女人? 传令下去!悬赏万金捉拿! 不找到那个瞎子,你们提头来见。” 与此同时,百里外的官道上。 一名身穿青衫的瞎眼郎中带着清秀的“男”弟子缓缓而行。 手中的铃铛伴着秋风,传递出很远的山林。 “神医下凡,悬壶济世咯!不准不要钱!” “男”弟子捏起公鸭嗓子,大声叫道。喜欢遮天经请大家收藏:(www.qibaxs10.cc)遮天经七八小说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