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贫,无以置镜。
五牙儿进来后就低下了头,完全不敢直视周檀,将装着浆的木盆递给春婶子后,就闷着头往后院冲。
春婶子捧着盆子,脸上都笑出了褶子。
周檀默然,看看春婶子,忽然有种顿悟了的恍然。
紧接着,就是令人窒息的尴尬。
“……”
“那婶子、我先回去了,灶上的火还烧着呢。”周檀呐呐。
春婶子热情,“这木盆重,要不我让二小子送、”
“不用!”
意识到自己刚才语气太过决然,周檀放缓了声音,“不用春婶子,我能拿得动。”
春婶子懊恼地“哎呀”一声,“那行,那你慢点啊!”
就这样,周檀端着满满当当的一盆浆回家。
路上第无数次反省自己,千万不要多嘴插话。
人家母子俩说话呢,他接什么话啊!
第10章 药材
李桂家在村子中间,周檀每次走这条路都会经过一棵老榆钱树。
无所事事猫冬的婶子们就在树底下唠家常,手里还捏着一张鞋垫子,冻手了再把手揣兜里暖和暖和。
她们今日赶着太阳出来后在树底下坐下,就看到周檀端着一个大木盆走回来。
桂花婶子忍不住问,“檀哥儿,你这端回来的是啥啊?”
“对啊,跟婶子们说说,盆里装的什么呀?”另一个老婶子笑道。
周檀觉得第一句话主人的声音很熟悉,那日在屋外还帮过他。
笑着回道:“春婶子帮着我磨的豆浆,我准备做些豆腐去镇上卖,也算是个营生。”
桂花婶子点头,“做点营生好啊,你家剩你一个了,可得好好把家撑起来啊,多攒点嫁妆,到时候还能找个条件好的嫁了。”
周檀心里一梗,刚上扬的嘴角就卡在了半道上。
这时另一个婶子好奇问道:“豆腐?檀哥儿,啥是豆腐啊?”
“就是用黄豆做的一种吃食,我从书里学的。”
“哎哟,你瞧人周茂家的,给家里小哥儿养得金贵,连字都认得,还会看书!”正纳鞋底子的老婶子惊呼道。
“还是人家有个秀才爹,死得早也能留点东西,不然咱生的娃就是想识个字,也买不起书本啊。”树底下一个吊梢眼的婶子冷不丁出声。
周檀冷了脸,“婶子这话不知是对谁有异议,不如大方说出来?”
吊梢眉婶子也没想到一个势单力薄的小哥儿敢这么和她说话,旁边一个有些阴柔气的男性拉了拉她的胳膊,示意她别再搭腔了,应该是个老哥儿。
周檀也不再看那边,转头看向桂花婶子和其他婶子,笑意很浅地在嘴角显现了下,“豆腐还没做,等做好了拿给婶子们尝尝。”
桂花婶子爽快应了,“那好啊,我们也尝尝这个书上的新奇玩意儿什么味道。”
至于吊梢眉婶子不满地冷哼了一声,她就当没听见。
等周檀端着盆走后,纳鞋底的老婶子眯着眼打量着小哥儿的背影,“啧啧,没想到这檀哥儿如今出落得这么好。”
想起周檀那张脸和身条,吊梢眉婶子绞尽脑汁也找不出反驳的话,她冷冷看了几个老姐妹一眼,
“出落好又怎样,三间茅草房,连件好衣裳都没有,这种祸害,也不知道能被哪个倒霉蛋娶进家。”
“杨大芬,你这么说话就难听了!
“人家檀哥儿要相貌有相貌,要身条有身条,怎么到了你嘴里就成了祸害!”桂花婶子看不惯她那副恶毒咒人的样子。
“就是,三间茅草屋也是屋,你们家丑丫连间屋都没有呢。”一旁手里还捏着鞋底子的老婶子嘀咕着。
杨大芬被顶了两句,脸上有些挂不住,“我说他是个祸害还说错了吗?难道周茂家那两口子不是被他给克死的?!”
说起这个,婶娘们都安静了下来,就连桂花婶子也带着犹疑和同情地看着周檀远去的背影。
纳鞋底的婶子也想起了这件事,心里头一惊,将刚才兴起的念头赶紧压了下去。
三间茅草屋固然好,但她担心自己命薄福薄,受不起这天大的便宜。
差点被讨论得绝户的周檀此时已经走到了院门口,丝毫不知自己成为了婶子们讨论的话题中心的同时,还收获了满满的忌讳和同情。
就算知道,他也只会叫好和庆幸。
有时候诋毁和谣言也是另一个角度的成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