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昙花〉
傍晚,补习班的教室像是从白昼与夜晚之间剥离出来的一个温带,窗外的天sE已转暗,街灯一盏盏亮起,映进教室时却仍带着一丝余光,让这里显得不那麽急着进入黑夜。
我坐在讲桌後改着段考模拟卷,身旁是譩乔的微微玫瑰清茶。今天的杯套是她手绘的版本,上面画着那只我们都熟悉的小怪兽,只是模样明显升级了:牠穿着一件「制服」,手里还抱着一本手册,神情严肃又逗趣,名字被注解为「阅卷模式2.0」。
我没笑出声,却在心底悄悄掀起一阵涟漪。这段时间以来,譩乔总是一点一滴用自己的方式把我从原本的壳里挖出来。不是打破,而是缓缓雕刻,像在我心里开了一扇通往日常的窗。
「今天有改出什麽奇葩答案吗?」譩乔坐在窗边的位子,没拿手机,手上是一份被她随意折成四方形的便条纸,正一笔一笔地画着什麽。她问得自然,语气轻得像怕惊动什麽。
「有题测验是这样问的:文中作者以何物象徵时间流动,学生写作者以时间象徵时间流动。」
譩乔噗哧一声笑出来,边笑边在纸上加了一个冒烟的小怪兽,「太哲学了,这小怪兽得戴博士帽才够格。」
她画完後没有递给我,只是把纸慢慢放在窗边。那上头,是一整队升级版的小怪兽,有的背着书包,有的抱着茶杯,有的扛着便条纸,排成队走向教室後方的白板墙角。她没说出口的是:那是我们平常都会经过,却很少注意的角落。
我走过去时,窗边已经被她悄悄布置成一个「小怪兽值勤站」,用双面胶贴着一整排卡片,每一张都注明了不同的「守备任务」。有:「守护老师不被碎念打扰区」、「暗中观察老师今日情绪报告」、「负责提醒老师记得吃饭备忘录」……还有一张,挂着银sE别针的小卡片,画着我侧脸的轮廓与一只小怪兽并肩而坐,卡片底下写的是:「陪伴模式,升级完成。」
我站在那里没有动,明明是一场学生的恶趣味改装,却让我有些说不出话来。
譩乔没有靠近,只是静静地坐在她的位子,像是把选择权交给我,要不要读懂、要不要接住,都由我决定。
那一刻,我感觉到自己心里那道细微的裂缝,又扩大了一点点。但不是崩塌的那种,而是光可以缓缓照进来的那种。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我没说什麽,只是回到讲桌後,把那杯玫瑰清茶轻轻向她的方向推了推。她没问为什麽,只是弯起嘴角,像知道我正在用自己的方式,承认了什麽。
一种很轻很轻的默契。
我後来才知道,情绪真正崩塌的时候,其实是没有声音的。
那天,譩乔照旧提前到了,但没像以往一样和我说太多话。她只是将玫瑰清茶放下,像总是知道我什麽时候需要那一口微糖微冰的温度。
我注意到她今天多画了一只米血小怪兽,贴在我的讲义夹最外层。那不是她平常的涂鸦风格——小怪兽的头上画了一顶帽子,帽沿上写着「升级版」,肚子上贴着一张护身符模样的小符,上面写着「不怕失联」。我盯着那符咒看了太久,以至於譩乔笑着凑过来提醒我:「这是隐藏功能,要记得开启喔。」
我没有笑,也没有回话。
那一刻,我自己都能感觉到,心里有什麽开始不对劲了。
我不确定是哪一瞬间开始的。可能是她再一次为我守候在教室角落的时候;可能是那杯茶仍旧照常出现在我桌上的时候;又或者,是当我意识到,我竟然开始期待她来,又在她靠近时产生无法抑制的逃避感。
明明才刚刚觉得可以试着往前一步,却在下一秒,被无法言说的压力拖回原点。
我不知道我到底在怕什麽。是害怕再次失去?还是根本从来没准备好,让一个人重新进来?
还是其实,我仍然没走出懿瑾留给我的那些空白——那些我不敢回望,也无法割舍的记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而譩乔,她察觉到了。她一直都察觉得到。
只是她没有问。没有b我。甚至在我开始疏远的时候,她也没有改变她的节奏。
那天下课後,她依旧留下来,静静坐在窗边默默做着自己的事。教室空荡荡的,只有墙角时钟的滴答声不断提醒我:我又一次逃避了她的靠近。
「老师,你今天还好吗?」她终於开口,声音轻得像怕打破什麽。
我点了点头,没看她。
「是最近太累吗?」譩乔试着用一种几乎不让人有压力的方式接近我。「还是……我是不是做了什麽让你不舒服的事?」
我摇摇头,还是没有看她。
譩乔没再问什麽,只轻轻收起她桌上的书本,走过来,将那张贴在讲义夹的小怪兽悄悄撕下,递给我。
「这个老师你先收着吧。等你哪天想说话了,就拿出来看看。」她顿了一下,低声补了一句:「没事的,我就在这里。」
那一瞬间,我几乎想把所有想说的话倾泻而出。
但我还是没能开口。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我看着她离开教室的背影,身影映在走廊的玻璃上,有些淡,有些薄,却那麽固执地存在着。
她并不知道,我心里的拉扯有多剧烈——我一边想她留下,一边又无b害怕她靠得太近。因为我知道,如果这一次又输了,我可能真的会无法再站起来。
我不是不想靠近,是我不知道怎麽靠近。所以我选择了沉默,选择了看起来b较「不痛」的方式疏离她。
而譩乔,她明明什麽都没有做错,却要默默承受我无法解释的情绪转向。她像是在看一场戏,只是演员忽然换了剧本,连走位都变了,可她还坐在观众席,一动不动地等我。
我不知道她会等我多久,但我知道,我再这样下去,我可能会连自己也失去。夜里我回到房间,打开书桌cH0U屉,那张小怪兽涂鸦还夹在笔记堆上,我捏起它,却怎麽也无法把它塞回原位。
它就这样搁在桌面上,像一个不说话的见证人,记录着我和她之间,渐渐变得沉默的距离。
窗外的风轻轻吹过来,我突然想起她说过的一句话:「我不怕你不说话,我只怕你什麽都不想让我知道。」
我没有哭,只是沉默地坐了一夜。
那一夜,我什麽也没做,却也什麽都感觉到了。玫瑰清茶的温度还在,小怪兽的贴纸没撕掉。可我知道,那些我们一起守住的默契,像是夜里只开一瞬的昙花,无声地、短促地,在还来不及守候时,已经开始谢落了。
其实有冲动去追上她,对她说:「我不是不想你在,只是我还没学会让你靠近。」但我终究没动,只把那句话压进心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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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时候,人会在没有人碰触的地方,自己先痛起来。像是某种神经误判,或者记忆在重播时,不小心按到了原本以为删除的段落。
补习班放学後的教室,安静得只剩下冷气与墙角时钟的滴答声。我坐在讲桌後,桌面摊着今天的作文卷,但我一张都没有看进去。视线虽落在稿纸上,却像是落在一片空白上。
我知道这几天自己的状态不对劲:不是因为累,不是因为工作量大,而是一种无法说清楚的混乱与崩离感。我甚至开始害怕与她对上眼神,害怕每一次互动都再推近一步,让我无法承受那个「越来越好」的进展。
「越靠近,越不安。」
譩乔的靠近让我觉得温暖,却也像某种过强的光源,彷佛让我心里那些没整理好的残骸无所遁形。我不是不知道她在努力,也不是不明白她的坚定。但越是这样,我就越无所适从。
前天她递来一张便条纸,上头画着一只小怪兽躲在书堆里,露出半张脸。「今天是守护日,老师可以安心躲起来没关系。」那句话让我当场怔住。那不是一张单纯的涂鸦,而是一份她对我状态的理解——甚至可以说,是一种允许我暂时失能的温柔。
可我却连一个回应都给不出来。
我发现自己开始习惯慢下来、习惯有人默默放下一杯茶、习惯某个时段她一定会经过。但同时,我也陷入深深的恐慌:这些如果不是我控制得来的呢?如果有一天她不再这样了,我该怎麽办?
一种强烈的防卫本能让我下意识想要收手、退後、断线。我开始不接她的讯息、不回应那些小卡片,甚至在她靠近时找藉口离开。我说不出「我需要你」,也无法坦白「我怕你离开」,我只能不断创造距离,好像这样就不会被伤害。
而她却还是站在那不远处。
譩乔不是没发现,她不是迟钝的人。她曾经忍不住质问过我:「你是不是不想再理我了?」她也曾难过到沉默、转身离开。但每一次,她都还是回来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她回来的方式很简单。有一次,在讲桌上放了一张卡片:「你可以什麽都不说,我只是让你知道,我在。」
我盯着那张卡片很久,却终究还是没有动笔回信。不是不想,是不敢。我不知道该用什麽样的语气回应这份从不要求回报的坚持。
我其实很清楚自己正在退缩,甚至带着一点自我惩罚的逃避。但我无法控制这种情绪,它像cHa0水一样,一涌上来就把所有建构好的信任冲得七零八落。
当晚,我坐在办公室里,一遍遍翻找着cH0U屉。那些她曾留给我的便条纸、小图卡、饮料杯套……都还在,安安静静地躺着。可我却觉得自己渐渐变成一个连这些都配不上、也握不住的人。
我不知道她还能等我多久。也不知道我自己什麽时候能整理好这一切。但我知道,现在的我,正在往她无法靠近的方向走去。这一切,都已我无法掌控的速度在崩解。
那天傍晚,她依然准时出现在教室门口,手里照例拿着那杯微微的玫瑰清。我看见她走近的瞬间,本能地想把桌上那些她曾留下的东西收起来,但我没动。
她把饮料轻轻放下,没多说什麽,只是望着我几秒,像在确认我是否还愿意接受她的靠近。
「今天b较冷,所以我没加冰块。」她说得平淡,却很贴心。
我点了点头,只说了句:「谢谢。」
她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在窗边坐了下来,从袋子里取出几张图卡,一笔一笔地描着轮廓。那画风我很熟悉,是专属於她Q版与写实之间的小怪兽风格。只是今天,怪兽们不再只有她熟悉的形象,而多了几个新角sE。
我不自觉站起身,走近一看,那些卡片上有一只抱着书的怪兽、一只藏在纸堆里偷看世界的怪兽,还有一只头顶贴着「我正在恢复中」的小纸条,歪着头看着天花板发呆。
我想起我自己。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譩乔并没有问我要不要留下这些图卡,也没有强求我一定要看懂。她只是像往常一样,把画好的图排整齐,用一个小夹子别在讲桌边缘,然後才安静地回到她的位子,继续翻着课本,好像那只是日常的一部分。
但我知道,那不只是「日常」而已,那是她,选择留下的方式,是她的答案。我站在她身後,看着她发尾在空中缓缓摆动,听见她笔划纸张的声音,忽然有一种感觉——我并不是被b着打开心房,而是被允许用自己的节奏慢慢松动。
那晚,我终於打开了那本夹着小怪兽涂鸦的笔记本。那是懿瑾留下的。笔记本的封面有些旧,边角也卷了起来。我原本以为自己会抗拒,但却出奇地平静。
翻到其中一页,是大学时候懿瑾画的速写,那天她说:「我们总是太怕变了样,结果反而什麽都没留下。」
我忽然想起,她离开前不久,曾经问过我一句话:「澈,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你还会记得我们的样子吗?」
我当时笑着说:「你哪里也不会去。」
可她真的走了。
我以为自己早就接受这件事了。但事实是,我只是把它收进一个角落,假装那是过期的信件,永远不会被打开。
但譩乔的出现,像是一个新寄来的包裹,上头没有寄件人,却写着「请签收」。
我打开cH0U屉,把那张画着小怪兽与人并肩而坐的卡片放进书里,放在懿瑾那一页的对面。
我不知道这样做是不是对的。我甚至无法解释这个行为代表什麽。或许只是某种平衡,一种把记忆与现在放在天秤两端的试图。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我不再试着去定义譩乔的出现,也不再急着知道自己该怎麽做。我只是坐在桌前,静静地看着她的卡片,再看一眼窗外逐渐转黑的天sE。我开始明白,有些陪伴,是即使你无法回应,也不会轻易离开的。
而我——或许可以试着再走一步,就一步。
我以为跟往常一样,譩乔会出现在教室门口,带着那杯熟悉的玫瑰清,以及几张画得歪歪扭扭却极用心的怪兽图卡。
但今天譩乔没有来。
直到课快结束,我才从窗边看见她的身影。她今天穿着深sE外套,站在补习班楼下的骑楼,看起来不像是迟到,更像是犹豫着该不该上来。
我没有催她,也没有走下去,我只是看着她站在那里。等了几分钟,譩乔像是下定了决心,才缓缓推开门走上楼梯。我望着那熟悉的身影踏上最後一阶,忽然有种不太舒服的情绪堵在心口。
那不是生气。也不是委屈。是一种说不上来的歉疚。她递上那杯茶的时候笑了笑,没像往常一样说那些轻松的小话题,只是把手缩回口袋里。
「今天b较忙一点,来得有点晚。」她解释得轻巧,却避开我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