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率在缓步上升。”她明白了,自己在救护车里。“鄢澜?”利曼珊喊她。她全都想起来了,却拒绝睁开眼睛,她想重新睡过去。很快,车子停下了,车门声、脚步声、杂七杂八的声音……鄢澜知道自己被推进了医院,她的手边一直跟着一个人,那人总是在可能的时候来握住自己的手,她的手很暖,鄢澜知道,那是利曼珊。她在病房里了,终于可以不用挪动了,利曼珊也不知什么时候就不见了,鄢澜孤独地躺在那儿,有人在安排她的那些监测设备。过了会儿,急匆匆的脚步声走了进来。“她的手续我办好了。”是利曼珊的声音。“你知不知道病人上一次进食是什么时候?”“……我不能确定。”有人从外面进来,“利小姐,警察有话要问你,说是常规程序。”“我……”利曼珊看了看病床上的鄢澜,很是犹豫。“她现在情况基本上稳定了,不用太担心。”“好,那麻烦你们照顾她一下。”利曼珊看着病床上的鄢澜,很是不舍。几名警察在医院安排的一个小会议室中等着,利曼珊推门进去,见那位女警察也在,心也放下了一点。大家都抬头看她,头发终于干了,这会儿稍显凌乱,脸上的妆容也被雨水冲刷得不像样。女警察拿出一包湿纸巾递给她,“擦一擦吧。”利曼珊意识到自己此时大概很狼狈,从包里拿出镜子,简单处理了一下,可以体面地坐着说话了。“谢谢。”她冲女警察点头。“利女士,这位是入境处钟警官,因为鄢女士和你都不是本地人,按照程序,我们有些问题要询问一下,你也不要紧张,这是正常程序。”“好。”几名警察开始了记录。“我们查询了一下,你是M籍人士,在港进行商务活动,持有短期工作签证。”“对。”“鄢澜女士来港的目的是什么?”“旅游。”“她和你的关系是?”“朋友。”利曼珊不想节外生枝。女警察抬眼看了她一眼,又垂下眼继续记录。“鄢澜女士的职业是什么?”“律师。”“我们怀疑,鄢澜女士的行为有自杀或自我伤害的倾向,请问你有观察到这方面的迹象,或者你知道发生了什么吗?”利曼珊沉默了一会儿,“她可能心情不好,想去海边静一静,至于自杀,应该不至于。”“利女士,”入境处的警察开口道,“你知道鄢澜女士拟定离港的日期吗?”“她的回程机票是一月二号的。”“在此期间,如果有什么变动,或者需要我们帮忙的,请及时联系我们。”“好,多谢。”“另外,”先前的那位警察接着说道,“我们还想确定一下,你不曾对鄢澜女士使用暴力。”利曼珊抬起头,“怎么可能?”她觉得受到了侮辱,虽然冷静下来想想也是个正常问题。“我们只是按照程序了解情况,希望你不要多想,其实我们也要确定她不会对你使用暴力。”利曼珊摇头,“不会的,我们都不是那样的人。”“那好,”警察合上笔记本,“暂时就是这样,今晚的情况很惊险,希望你能好好照顾当事人,直到她安全离开。”“会的,也好感谢各位警官、海防巡警,还有那位的士司机。”“哦,”警察想起来了,“那位的士司机叫许昌伟,是紫荆的士公司的,工号367,我们明天会报告他的雇主,对其事迹提出表彰。”利曼珊点头,“我记下了,我也会联络他的公司。”第47章 冰……昂……yeah快了!后半夜了,不幸中的幸运是,利曼珊争取到了一间单人病房。刚才终于得空,利曼珊仔细看了手机中的消息,将事情在脑中复盘了一下,她意识到,鄢澜可能不仅仅是被那两张照片刺激到了,从那些消息来看,自己的动机和行为着实可疑,她可能已经对自己产生了很深的误会。如果是普通人,或许会当面质问一番,或者沉住气调查一下,哪怕是拿着自己的手机套一套卡罗尔的话,但她不是普通人,她有过严重的精神创伤,当相似的情境出现,她会本能地往最糟糕的方面想,并把自己迅速禁锢起来,斩断外界的一切。和两个重度抑郁症患者共处了那么多年,利曼珊早已无师自通。而要和普通人解除误会或许不难,拿出可以证明的东西或者人好了,但面对PTSD被唤醒的人呢?她的应激障碍或许很难平复。此时她站在病房狭小的洗手间里,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过去的几小时中,一些亦真亦幻的镜头不断在她脑海中闪现:母亲身上那仿佛流不完的鲜血……救护车旋转着的刺眼的顶灯……家中卧室倒在血泊里的克洛伊……她从未敢仔细去看却曾在梦中见过无数次的子弹穿过的窟窿……医院的绿色床单下卡尔那并不安详的样子……她总是赶着想救下一个人,想挽回一条生命,但总是不成功。为什么?为什么要在自己的生命中接二连三地发生这些事?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走出洗手间,走过促狭的床尾,利曼珊坐在床边的椅子上,锁着眉看床上躺着的人。转移来这间病房之前医院给鄢澜做了一系列检查,确认脏器情况,她趁鄢澜检查时快速回家帮她拿了套衣服,也给自己带了一套,今晚是肯定要住院了,鄢澜先前的湿衣服都扔了,自己也要换衣服。这会儿鄢澜的体温算是从低温中缓解了,可却发起了高烧。医生说发烧是他意料中的,只是要密切监测身体的各个器官功能,心脏、肺、脑神经,等等,不要产生并发症。房间里只留了一盏脚灯,光线昏暗,利曼珊却没有困意。她的视线移到一旁挂着的药水袋,一滴,一滴,她愣神看了一会儿,又去轻轻握住鄢澜的手,她的手不凉了,而是微微发烫。“鄢澜,能不能答应我,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也不管你的生命中还有没有我,都要好好活下去?”床上的人好似动了动睫毛,又或许是利曼珊产生了幻觉。此时她只希望鄢澜能快点醒过来,光靠营养液支撑着,身体应该没有充足的能量抵御病魔。深深地叹了口气,无论如何,这件事是由自己引起的,再难也要帮她解决了。此时此刻,利曼珊甚至觉得,情啊爱啊都不那么重要了,鄢澜是否能和自己进一步,甚至是否还想保持之前的关系,都不那么重要了,只要她能从这次的这个应激障碍里走出去,变回之前那个哪怕理智冰冷的鄢澜,只要她健健康康的,一切就好。她的唇角牵出一丝无奈的笑意,两人千想万想,可谁都没想到平安夜是在医院中度过的。太平洋那端的尔湾,已接近午时。纪希颐的车在一栋叫做“老北京”的中餐酒楼前停下,她下了车,打开后门,将腿脚不便的父亲搀了出来,又将拐棍递给他。母亲也下了车,扶着老伴儿,往楼上看了看,爬楼梯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在这里,很多人的腿脚比纪希颐父亲还好一点,可都申请了医保报销的轮椅,处处受残疾人礼遇,纪老爷子却不肯,他不愿承认自己是身障人士。今天是平安夜,一家人原本是要在家里过,纪希颐昨天很晚才回家,今天吃早饭时说来了个C城的朋友,要招待她吃一顿北京菜。“你招待吧,我们英文不好,也说不上话,就在家自己吃了。”纪希颐犹豫了一下,她答应了查琳带她和自己家人吃一顿中餐,算是陪她过个圣诞,今晚和明天可就不能再陪她了。她知道,查琳想感受的是一家人其乐融融的氛围,又或者,她想见自己家人,不过对于后面这点,纪希颐不敢想。逢场作戏的事情和人,是不该投入感情的,哪怕是一丁点儿。查琳坐在二楼的包房里,竟有点忐忑,这是她第一次要跟谁的父母见面,还是语言不太通的父母。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执着地想跟纪希颐的家人吃个饭,似乎觉得好玩,似乎想看看纪希颐不为人知的一面,似乎又觉得玩得过头了,奇的是,纪希颐居然也答应了。她摆弄着桌上那些看似华贵实则廉价的茶具,闻了闻服务员刚才给她沏上的茉莉花茶,觉得这香味真是熨帖,像极了她认识的这些东亚的女孩子,殊不知这是老北京人口中不登大雅之堂的“高茉儿”。刚才学的词又拿不准怎么念了,查琳赶紧打开手机,翻到那个界面,仔细回听,然后又跟着念了一遍:熟叔阿意好,拼安耶快了!话音刚落,门被推开了,纪希颐和一位年长的女人扶着一个头发花白、一脸不悦的老年男子进来了。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