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沉默了一下午的路原当即抬起头来,他似乎受宠若惊,手里的碗放下又抬起来,动作有些颠三倒四。
她看向李铮,“你住楼下进门那屋。”
语调沉静下去,黎砚知喝了口水,搁下筷子拎着她的相机包上楼。分房没再有下文,她就这样简单利索,直接忽略了夏侯眠。
夏侯眠却一副见怪不怪模样,淡定地往嘴里扒着米饭,脸上的平静不似伪作。
李铮默默看着,良久才移开视线。
他大概是病了,心里冒出的第一个想法竟然是,夏侯眠在这里也许有个固定的“狗窝”。
*
黎砚知的房间不大,但被布置的却很温馨,当时盖这所房子的时候,姥姥坐着大巴车带着她去市区里的大家具城选了灯具。
她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上铺设着暖色光晕的美羊羊灯罩,睫毛在她的眼睑上留下阴影。
她从小便和其他小孩子不太一样,她不喜欢看动画片,对风靡一时的各种玩具也没有兴趣。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她都是小孩堆里最不合群的一个。
姥姥很爱她,从来不会觉得她这样是个怪胎,她只夸她,夸她是个早慧的孩子。
可姥姥同样觉得亏欠于她。姥姥那些同龄好友对她们家的情况一知半解,只知道黎砚知是个留守儿童,她们替姥姥打抱不平的时候,也会顺带爱怜地抚着她的脑袋,“你家孩子懂事的很,以后肯定早当家。”
每次她们这样说,姥姥总会漏出一种忧伤神色。黎砚知知道,姥姥不想让她早当家,甚至不想让她这么懂事,她是期待着黎砚知能为她不给她买最新版的玩具生闷气,期待着黎砚知和其他家孩子一样,因为家里不给安有线电视看动画片而在地上打滚。
可黎砚知只是淡淡地看着邻居家撒泼的小孩,背着书包扭头进门写作业。
姥姥总觉得,是因为没有给予黎砚知正常的成长环境,才让她略过所有养育小孩需要经历的糟心环节,无师自通的成为一个三好小学生。
黎砚知不想姥姥总有这么大的心理负担,所以那天,她在家具城里,抬手选择了儿童家具区最畅销的美羊羊灯罩。
屋里的光线已经不那么明亮了,灯罩里的灯泡大概已经老化,黎砚知直起身来,明天再去买个新的灯泡换上去。她抽出相机包夹层里的u盘。
这是黎秀买给她的全套相机套餐,里面的u盘自然也该是她留下的。
是最普通的类型,金属的外皮已经有了些许划痕,不是崭新的,所以应该不是相机厂家赠送的。她打开书桌上的台式机,将u盘插了进去。
内容没什么特别的,只是一些流水回执以及合同的扫描件,黎砚知的视线落在莹亮的屏幕上,这是她第二次查看这个u盘,鼠标慢慢挪到几个她当时没有注意到的落款上。
这些合同上的签名,和这几天接连从乐一跑路的股东正好重合。
她正要细究,卫生间的门哗啦一下打开,一阵潮湿的气息从她背后拥过来,她不动声色的关了显示屏,不紧不慢地转过身来。
路原下身系着白色的浴巾,有些扭捏地站在浴室门口。
水蒸气氤氲在他光.裸的上半身上,不时有水珠缓缓滑落。路原的头发有些长了,乖巧地趴在他额头上,散发出好闻的椰子味道。
“砚知。”他看黎砚知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只好小声叫她。
黎砚知考究的视线让他想发.春,前段时间他刚找了教练练了普拉提,整个人消去累赘的大块肌肉,变得清新脱俗。他总是这样,无论发生了什么,只要黎砚知招招手,他又溃不成军起来。
“过来。”黎砚知手指屈了屈,像唤狗一样叫他。
路原抿了抿唇,他不敢让黎砚知看出端倪,害怕提醒黎砚知她们已经分手了这件事情。他那被换洗下来的衣服口袋里还随身带着黎砚知那天在片场扔给他的药膏。
那是她给他的分手费。
他低眉顺目地跪坐在黎砚知的腿前,有些小心翼翼地把脑袋枕到黎砚知的腿上,他的耳朵比头顶上的美羊羊那蝴蝶结更红,留给黎砚知的后颈显得格外顺从,“砚知,你想对我做什么都可以。”
对他做任何事情都可以。他的大脑里回溯起李铮脖子上的痕迹,他要向黎砚知证明,他一定比任何人都擅长忍受。
黎砚知的声音从他头顶落下来,显得格外遥远,“路原,我和你分手的事情你告诉李铮了吗?”
路原的声音闷闷的,他以为黎砚知要对他兴师问罪,只好老老实实回答,“没有。”
他巴不得全世界都不知道这件事情,这样他还能自欺欺人,有时候还能恍惚得以为自己依旧名正言顺。
黎砚知的手指轻轻捏着他的头发,语气变得捉摸不透,“那就不要告诉他,”她捏着路原的下巴强迫路原与她对视,“路原,要保守这个秘密。”
路原大喜过望,忙不迭地点头,“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他抬起眼来,跪坐着的姿势让他和黎砚知之间有着天然的高度差,显得他更加有逆来顺受的诚意。“那我们,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他这话刚说完,窗户便清脆的发出些声响,在安静的空间里格外清晰,他侧头看了一眼,外面空荡荡的,只要姣好的月色。
黎砚知没有受那奇怪声响的干扰,她低下头来,自然地忽略了他的问题,“床上的被子潮了,你下楼找李铮拿一床新的来。”
路原被黎砚知下达了指令,也不敢再纠结刚问出的问题,他紧了紧腰间的浴巾,利落地从地上爬起来,没有黎砚知的允许,他不敢在她眼前袒露身体,只能拎着衣服进了浴室换好,这才匆匆下楼。
房间里再次只剩下黎砚知自己,她微微半躺在升降椅上,头都没回,“进来吧。”
窗户上闻声爬出来一张俊脸,夏侯眠推开窗户上的彩色玻璃窗,轻车熟路地从窗口钻进来。他特地换上了崭新的衣服,脖子上的金属扣在灯光下流转着色泽。
“这环都几年了,自己扔了吧。”黎砚知漫不经心的收回视线,语调平平。
“舍不得。”夏侯眠非常标准的跪下,膝盖和地面是一丝不苟的90度。他从怀里掏出一盒爆珠香烟,很熟练地抽出一根点燃,另一只手托着,递给黎砚知。
黎砚知幽凉的视线静静落在细长的烟管上。
“好久没人陪你玩这个了吧,”他骄矜的眉毛轻抖,“那群公子哥细皮嫩肉的,没我这么个皮糙肉厚的经玩。”烟灰落在他手心上,静悄悄地躺着。看那蓝毛身上的痕迹,一看就知道黎砚知平时收着力呢,不像他,黎砚知弄他从来没有负担。
他还没等到黎砚知松口,门外忽然响起不大不小的走动声。
听动静,是楼梯口传来的,冗长的旋转楼梯是最好的传声筒,路原的声音一点一点传进房间里来。
“铮哥,我自己搬就行,你快去休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