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说,前儿早上才看见老头子往东边去了。 沈长清心里仿佛有一擂鼓,响得厉害,眼皮子一直在跳。 东方,东方在哪边啊? 杂乱的脚印,冻成冰雕的小血球。 悠远目光尽头,老人靠着树,手里拿着的纸已经冻在了手上,又硬又脆。 他的衣干净,打了很多补丁。 身旁布袋里还装着拾荒来的零零碎碎,都是清洗干净过的。 他靠着树,也坐得端端正正。 其实带着掩藏不住的担忧和挂心。 可他到死,都只肯留给他的学生一张密布阴云的严厉面孔。 他会不会说,“傻站着干什么!没有事做吗?” 他会不会说,会不会在心底偷偷说,“抓紧为数不多的时间吧,你们啊,一定要好好的。” 他什么都不会说,他把这话在怀里揣了一辈子,到死都没有说,“骂你们骂得最多,这些年总对你们严苛到无情,可你二人其实是我最喜爱的学生。” 他再也不会说,他已经死了。 沈长清想,无论如何,自己现在也不该站着了。 “沈长清!你没资格跪他!” 他不是忘了,他只是一直不愿意承认。 沈长清迟迟迈不开步子,颜柏榆急了,“你要玷污他在天之灵吗!” 被逐出门楣的人,没有资格吊唁,更不能靠近他的灵身。 裤管里空荡荡的。 沈长清整个人都在颤,声音也颤,心里也颤。 失魂落魄,怎样回去的已完全没有印象。 可是钱袋里却空空如也。 他们手里都有一封刘元青的手书! 在那些无眠的昼夜里,他用他最后的人脉,为他那时还羽翼未丰势单力薄的学生铺路。 他是一个固执的人,他是最传统的文人,他活着的时候,没有叛过君,他一直以前朝子民自居,从来不承认颜柏榆建下的新政权。 ——雨露润春华,先生桃李满天下。 在没有人注意的角落,风卷起白色纸花,轻轻放在桌案上。 回忆苦涩,沈长清眸中更添一份血丝。 他的记忆越来越模糊了,甚至记不清自己这一次到底为什么下山。 ——你为了谁下山你在路上见过谁,你曾经算到了什么,如今又被你遗忘了 最后一次,戳进去,盖腊,封口。 然后咕咚一声载倒在地,就再也没起来。 潮湿的地面,深入骨髓的冰冷,无人为他添一衣,无人为他加一衾。 衣衫被露水打湿,他的体温越来越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