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老九的婚姻(1 / 1)

时光的齿轮缓缓转动,当指针指向一九九八年的那个夏天,蝉鸣声在老槐树上拉得悠长,阳光透过叶隙在青石板路上洒下斑驳的光影。 家里最小的老九,在捕捞船队的咸腥风浪里已经闯荡了七个年头,古铜色的皮肤上刻着海风的痕迹,眼角的笑纹里藏着无数个在甲板上看日出日落的清晨与黄昏。 “老九啊,你看咱村里隔壁的栓子,孩子都会打酱油了。” 三哥吧嗒着旱烟袋,烟锅里的红火星明灭不定:“可不是,咱娘这阵子夜里翻来覆去,枕头都快被眼泪泡透了。” 老娘坐在床边,正戴着老花镜,缝补着自己的袜子。她鬓角的白发在灯光下闪着银光,布满老茧的手忽然停住,蒲萝里的白线绳落在蓝布围裙上:“前儿个托媒人去李家屯问了,那闺女是居委会王主任的外甥女,长得俊,就是……” 老娘的声音低下去,手指绞着围裙角,“人家说,现在兴‘三金一银’,还得有带阳台的楼房。” 老九蹲在门槛上,吧嗒吧嗒地抽着劣质香烟,烟圈在暮色里散成淡灰色的雾。 他想起大哥结婚时,爹推着二八自行车,后座绑着新缝纫机,车把上挂着红绸子,在土路上骑出一串清脆的铃铛声;三哥结婚那年,录音机里正放着邓丽君的《月亮代表我的心》,磁带在匣子里沙沙地转,嫂子的脸红得像熟透的苹果。 而如今,邻居家娶媳妇,迎亲的车队排了半条街,桑塔纳的鸣笛声盖过了唢呐声。 “娘,您别愁。” 老九把烟蒂摁灭在砖缝里,站起身时,膝盖骨发出 “咯吱” 一声轻响,“这几年跑远海,攒了些钱。前儿个去城里河桃园瞅了,有套七十平的楼,小产权,便宜。” 老娘的眼睛忽然亮起来,像落满尘埃的窗户被猛地推开,阳光 “唰” 地照了进来。她颤巍巍地站起身,手忙脚乱地去摸柜子上的搪瓷缸:“水…… 我给你倒碗糖水。” 搪瓷缸底沉着的红糖块在热水里化开,泛起细密的气泡,甜香在潮湿的空气里弥漫开来。 缘分这东西,就像海里的鱼群,说来就来。媒人拍着大腿乐:“老九啊,你猜我给你说的是谁?是当年咱乡中学的陈梅!” 相亲那天,老九特意去镇上理了发,深蓝色的的确良衬衫熨得笔挺,袖口还留着浆洗后的硬挺。 陈梅坐在娘家堂屋的藤椅上,穿一件淡粉色的连衣裙,发间别着枚珍珠发卡。四目相对的瞬间,两人先是一愣,随即都 “噗嗤” 笑出声来。 “你那会儿总在课堂上偷画船。” 陈梅的声音像浸了水的棉花,软软糯糯的。 “你还揪过我后衣领,说我鼻涕流到作业本上了。” 老九的脸涨得通红,耳后根冒出细密的汗珠。 阳光透过木格窗,在青砖地上投下菱形的光斑。桌上的搪瓷杯里,茉莉花茶舒展开蜷曲的花瓣,清香袅袅。 陈梅的指尖在杯沿上轻轻摩挲,忽然抬头笑:“我爹说,你得有辆摩托车,以后走亲戚方便。” “中!” 老九一拍大腿,木椅腿在地上磕出 “咚” 的一声,“明儿就去买嘉陵!” 装修房子的日子,像掺了汗水的水泥,沉甸甸的。老九还在海上漂着,家里的事就全落在了 “我” 肩上。 六月的日头毒得像火,“我” 和小姐抬着一箱地面砖,在没有电梯的楼道里一级一级往上挪。瓷砖的棱角硌得胳膊生疼,汗水顺着额角滴在砖面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印记。 “歇会儿吧,老八。” 小姐的声音带着哭腔,额前的碎发被汗水粘在脸上。 “歇啥?”“我” 抹了把脸,手掌上全是咸津津的汗水,“早扛完早利索。” 水泥袋子堆在楼道口,像一座座灰色的小山。“我” 弯下腰,双臂环住袋口,猛地一挺腰,一百斤的水泥瞬间压在肩上。 石阶在脚下 “吱呀” 作响,每上一级,膝盖都像灌了铅。走到三楼时,眼前阵阵发黑,胸口像被巨石压着,喘不过气来。 汗水顺着下巴滴在水泥袋上,洇出一小片深色的痕迹,混着水泥粉尘,在皮肤上结成硬壳。 “要不…… 雇个力工吧?” 小姐在后面喘着粗气。 “雇啥?”“我” 咬着牙,把水泥袋往上颠了颠,“省下的钱能买好几袋沙子呢。” 傍晚时分,我 骑着二八自行车,车后座绑着两大袋咸鱼足足有一百斤。海风带着咸腥味扑面而来,车链条在暮色里发出 “咯吱咯吱” 的声响。二十里的土路坑坑洼洼,车轮碾过碎石子,溅起细碎的尘土。 路过河桃园小区时,“我” 看见老九的楼房亮着灯,窗玻璃上映出木匠师傅拉锯的影子,“吱呀 —— 吱呀 ——” 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传得很远。 老娘推着小爬山虎车,在菜市场的石板路上一步一挪。 车上的海货盖着湿淋淋的白布,水珠顺着布角滴在青石板上,洇出深色的水痕。“新鲜的鲅鱼嘞 —— 刚下船的 ——” 老娘的吆喝声在晨雾里显得有些沙哑,鬓角的白发被露水打湿,贴在苍白的额头上。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有次下大雨,我 披着塑料布去接老娘。雨水顺着车棚的缝隙往下滴,打在海货的冰袋上,发出 “嗒嗒” 的声响。 老娘的蓝布围裙全湿透了,紧紧贴在身上,嘴唇冻得发紫。“咱歇一天吧,娘。”“我” 把雨衣往老娘身上拽了拽。 “歇啥?” 老娘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指尖冻得通红,“老九的彩礼还没凑齐呢。” 结婚那天,迎亲的车队早早地停在小区楼下。六辆桑塔纳排成一列,车身擦得锃亮,在阳光下反射出刺眼的光。车头的大红花被风吹得轻轻摇曳,缎带在晨雾里飘出好看的弧线。 鞭炮声 “噼里啪啦” 地炸开,红色的纸屑像雪片一样漫天飞舞,落在楼道的栏杆上,积了薄薄一层。 我的女儿坐在新床上,光溜溜的脑袋在灯光下闪着光。她穿着一身红绸子小褂,手里抓着一把花生大枣,咯咯地笑着往被子里扔。 当地有个风俗叫“滚床”,意子是说,这天结婚都找一个小男孩去滚床,寓意婚后能生个小男孩,可老九的媳妇不讲究“迷信”,非让我的女儿意子意子就行,可以上一笔小钱。 老九穿着笔挺的西装,胸前别着新郎的胸花,紧张得直搓手。陈梅披着洁白的婚纱,头纱上的珍珠在灯光下一闪一闪,像落了满天的星星。 酒店的宴会厅里,水晶灯把天花板照得亮如白昼。司仪的声音通过麦克风传遍全场,背景音乐是当时最流行的《知心爱人》。 老九和陈梅站在台上,手捧鲜花,脸上带着腼腆的笑。老娘坐在主宾席上,穿着新做的蓝布褂子,头发梳得一丝不苟,鬓角别着朵小红花。 她看着台上的儿子儿媳,眼角的皱纹里盛满了笑意,眼泪却忍不住往下掉,吧嗒吧嗒地落在面前的酒杯里。 “娘,您高兴啥呀,哭啥呢。” 大姐递过手帕,自己的眼圈也红了。 “我…… 我是高兴。” 老娘擦着眼泪,嘴角却咧得老高,“你爹走的时候说,让我把孩子们都拉扯大…… 现在,老九也成家了……” 宴席散场时,已是月上中天。我抱着女儿走在最后,看见老娘扶着老九的新房门框,久久地望着里面亮着的灯。 月光洒在她的背上,把影子拉得很长很长,像一棵饱经风霜的老树,终于在岁月里结出了饱满的果实。 此后的日子,像平静的海面,偶尔泛起几朵浪花。大哥的儿子初中毕业后,跟着爹上了渔船。二十马力的柴油机在晨光里发出 “突突” 的声响,父子俩站在甲板上,望着远处的海平面,咸腥的海风掀起他们的衣角。 二哥的两个孩子进了城市的的大型商场,满目朗朗的商品和骚动的人群,藏着年轻人对未来的憧憬。 三哥的大女儿高中毕业后,去了城里的服装店当售货员,每天对着镜子练习微笑,把彩色的丝巾系成各种好看的花样。 小女儿在大专学会计,计算器的按键声在教室里此起彼伏,笔记本上写满了密密麻麻的数字。 四哥的儿子进了建筑队,安全帽下的脸庞晒得黝黑,汗水滴在钢筋水泥上,浇筑着一座座拔地而起的高楼。 大姐的女儿背着粉色的书包,每天跟着邻居家的孩子去上学,小辫子在晨风中一甩一甩的。 六哥的儿子穿着崭新的校服,脖子上系着红领巾,在学校的升旗仪式上,仰着小脸唱国歌。 小姐的儿子在托儿所里,抱着塑料玩具车,口水把围兜浸得湿透。我 的女儿已经会奶声奶气地背唐诗了,小小的手指点着绘本上的字,眼睛亮得像黑葡萄。 老九的女儿刚满百天,躺在摇篮里,咿咿呀呀地挥舞着小胳膊,眉眼间像极了陈梅。 某个周末的午后,阳光正好。我推着自行车,后座带着女儿,去河桃园看老九。楼道里飘着饭菜的香味,谁家的收音机里正放着《常回家看看》。 老九的房门虚掩着,里面传来陈梅逗孩子的笑声,还有老娘哼着的摇篮曲,调子还是当年哄 “我们” 睡觉时唱的那首。 我站在门口,忽然觉得眼眶发热。岁月就像这缓缓流淌的河水,带走了青涩,带来了厚重。 那些在风浪里颠簸的日子,那些扛着水泥爬楼梯的汗水,那些在菜市场吆喝的清晨,都在这一刻化作了眼底的温热。 “吃亏就是福。” 师父的话又在耳边响起。 看着屋里温馨的景象,“我” 忽然明白,这福,就是看着亲人一个个成家立业,看着这平凡的日子,像老槐树的年轮一样,一圈圈,扎实而温暖地晕开。喜欢我的春夏秋冬:人生全记请大家收藏:(www.qibaxs10.cc)我的春夏秋冬:人生全记七八小说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最新小说: 都市恶魔领主系统 我和宝藏女孩同桌一起逆袭 美女房东缠上我 吞天造化经 绿茵传奇 闪光吧!死灵法师 歷劫失败后我在人界收捡门徒 我的七个师姐国色天香 全史人物乱入:刘备二周目人生 奋斗在大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