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母后是这世间罕有的奇女子,天底下,仰慕者如云。 而母后姓荣。 他信荣妄,不代表他的儿孙们也信。 荣妄的心沉了沉,面上却不露分毫,云淡风轻道:“表叔父,侄儿胸无大志又不入朝堂,举目四望皆是被侄儿这张嘴得罪的人,半个党羽附庸都没有,新君又岂会忌惮我这样一个纨绔。” “再说了,表叔父春秋鼎盛,必会长命无忧。” 元和帝眼眸深处泛着忧虑,勉强的勾勾唇角:“明熙,你小觑了人心的诡谲阴暗。” 也小觑了为君者的一念之差,便会血流成河。 “宁华下嫁于你,你依旧是皇亲国戚,风霜雨雪下自可保全己身。” 荣妄摇摇头:“表叔父,侄儿做个富贵闲散人就很知足了。” 元和帝不由得有些气恼:“你这个死脑筋!” “荣华富贵找上门去,你却拒之门外。” “朕的宁华又何不好?” 说到此,元和帝似是想起了什么,眼神陡然一变,狐疑地打量着荣妄:“你既非六根清净的苦行僧,却对宁华避之唯恐不及,莫非..…” 元和帝身子微微前倾,眼神探究,意味深长地拖长了音调,“莫不是心中已有所属?” “究竟是哪家闺秀?” “朕可曾见过?” “倘若你当真有意中人,朕也不是那等棒打鸳鸯的恶人,你且说来与朕听听。” “如果勉强相配的话,朕下旨赐婚也未尝不可。” 实在上不得台面的话,他就假公济私一次,体验下昏君的乐趣。 他是大乾的帝王。 世家大族、勋贵官宦那么多,再添一个也不多。 他想让谁高,谁就能一飞冲天。 但,怕是得重新绞尽脑汁的替荣妄安排无惊无险的后路了。 荣妄闻言,本能地矢口否认。 然而,脑海里却鬼使神差的浮现出一张不及他十分之一风姿的脸。 渐渐的,愈发清晰。 老天奶啊! 荣妄瞳孔猛的一缩。 他对裴桑枝算什么? 见色起意? 一见钟情? 明明是偶尔唇齿相讥,偶尔并肩作战,这算哪门子心有所属。 荣妄抿了抿唇,平复了下心绪,长眉一扬:“表叔父,真没有。” “不是侄儿自夸自卖,似侄儿这般姿容,天底下,哪有女子能配的上。” “谁跟侄儿站在一处,都得自惭形秽。” 元和帝嘴角微微一抽,欲言又止。 “真没有?” 荣妄斩钉截铁:“真没有!” 元和帝:“那你尝试着去跟宁华处处吧。” “兴许能日久生情呢。” 荣妄心底发出尖锐的爆鸣声,怎么说来说去又绕回了这个问题。 荣妄咬咬牙,抬眸望向元和帝:“表叔父,您重新问。” 元和帝失笑,好整以暇,很是配合的问道:“你是不是心有所属?” 荣妄忙不迭颔首:“是。” “侄儿不仅心有所属,还非其不娶。” “所以,就不能再委屈六公主殿下了。” “至于是哪家闺秀还不便宣之于口,谁让侄儿纨绔之名在外,尚未能赢得她的芳心,万一不成,太丢人了。” 元和帝没好气道:“你还怕丢人?” 荣妄煞有其事:“怕呀。” “侄儿的脸又不是铜墙铁壁,能刀枪不入。” 元和帝瞪眼:“你就贫吧。” 忽而正色,指节轻敲御案,“既然不愿娶宁华为妻,那便准备准备入朝为官。” “御史台、大理寺、兵部、吏部、户部……” 元和帝一一细数,:“皆有母后旧部坐镇。你且择一处去历练。” “若能立足自是最好。若不能便换个一处,从头再来。多试试,总有一处,适合你发光发热。” “明熙,朕是为你好。” 荣妄微敛眉目。 他心中雪亮,陛下对他一片慈爱,没有半分虚假。 可,就像陛下所说,陛下是陛下,皇子是皇子。 他和陛下之间的羁绊,是姑祖母,是老夫人,是亲缘,是情谊。 而陛下的皇子皇孙们,从未得见过姑祖母。 何谈羁绊。 有的更多的是忌惮、甚至是嫉妒。 年幼时,他体内余毒未清,孱弱多病,碰不得骑射,便只能一门心思地钻研圣贤书,屡屡蒙夫子赞许。 结果呢? 他被陛下的皇子公主们排挤、孤立、造谣。 那时的恶意,天真又残忍。 后来,在裴惊鹤呕心沥血的救治下,他得以远离一碗又一碗数不清的汤药,成为健健康康的少年郎。 能跑、能跳、能纵马弯弓,能翻山越岭。 那时,他已至舞象之年。 春蒐秋狝,他拔得头筹之际,自然也看的清楚,陛下的皇子们对他的恶意,变得愈发复杂。 他姓荣。 荣家出了位女帝。 他们容不得他学富五车才名在外,更容不得他胸中藏甲兵,腹中隐韬略。 不只是皇子们。 四面八方,多的是人容不下他。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慢慢的,他便清楚该如何自处。 “表叔父。”荣妄压下苦涩,惊呼:“使不得,这可使不得。” “我文不成武不就,又口无遮拦的,一旦入朝为官,指不定要招惹多少死对头呢。” “万一他们把我撕碎了嚼吧嚼吧吃了,连骨头渣儿都剩不下,您可连吊唁的地儿都找不着喽。” “您刚才不是还担心来日新君不容我吗?” 元和帝目光悲悯的望着荣妄:“明熙,旁人或许忘了,但朕记得。” “你年幼时功课次次甲上。” “你年少时骑射难逢敌手。” 如今,人人提起荣妄,都会淬一口,道一句上京城的鬼见愁。 以前呢? 荣妄是上京城最鲜衣怒马惊才绝艳的少年郎。 荣妄止住笑,轻声道:“是吗?” “表叔父,时间过去太久了,我都记不清了。” “不是还有句话说,小时了了,大未必佳。” “表叔父,我觉得做随心所欲的纨绔,好得很。” 那些人容不下他,某种程度上恰恰说明他倚仗颇多。 元和帝眉眼微动,遮住了眸底的情绪:“去御史台。” “蒋行州骨头硬、脾气直,但也门生众多。” “正好,你这张能把死的说成活的,还能把活的说成死的嘴有了用武之地。” “这不是商量,这是旨意。” “要么娶宁华,要么去御史台。” “选吧。” 荣妄:“御史台。” 他只是不想祸国殃民,又不代表他怕事! 参不死朝堂上的贪官污吏,他就不姓荣! “表叔父,您一定得护好侄儿这条小命啊。”荣妄浮夸的哀嚎。 元和帝:没眼看,委实没眼看。 尤其是顶着一张肖似母后的脸做这样的举动。 在他的记忆里,母后一直都是雍容华贵、不怒自威的。 那是极致的权势和爱意滋养出的从容不迫。喜欢妄折春枝请大家收藏:(www.qibaxs10.cc)妄折春枝七八小说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