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玄嘴角微不可查地扬了一下。 太好了。 这场戏,正缺一个主动把火烧旺的对手。 他“垂头丧气”地走回自己的书案,赵青流立刻凑了过来,压低声音道:“李老弟,别往心里去。” 他眼神示意了一下铁柜的方向,“那位魏老,是跟着先帝从潜邸出来的老人,在宫里待过,脾气怪得很。莫说你我,就是掌院学士大人,对他也是客客气气的。莫要冲动行事。” 赵青流是真的在为他担心。 李玄心中一暖,对他投去一个感激的眼神,真诚道:“多谢赵兄提醒,是小弟孟浪了。” 嘴上这么说,心中却已是惊涛骇浪。 他必须去,而且要立刻就去! 他要亲自去拜访宋濂,把这场因《舆地考》而起的风波。 变成自己拿到柳家卷宗的东风! 李玄对赵青流的善意报以一笑,随即整了整衣冠,再无半分方才的颓丧。 他腰杆笔直,径直朝着内堂的方向走去。 赵青流看着他的背影,张了张嘴,眼神里满是担忧。 这李老弟,怎么就不听劝呢? 那可是太傅啊,就算你有本事,可对方是整个翰林院的天! …… 内堂里,檀香袅袅。 宋濂正端坐于一张宽大的紫檀木书案后,手中捻着一卷古籍,双目微阖。 林沐跪伏在地,声泪俱下,声音里带着七分委屈,三分愤慨。 “大人,您要为我等做主啊!” “那李玄,不过一介新人,竟如此目中无人!他假借考据《舆地考》的公务之名,实则想染指丙字柜的机要档案!” “丙字柜乃国之重密,岂容他这般肆意妄为?此风断不可长!” 宋濂眼皮都未抬一下,只是淡淡“嗯”了一声。 这一个字,不辨喜怒,却让林沐的心凉了半截,后面的哭诉也卡在了喉咙里。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通传声。 “老师,我来看你了。” 宋濂终于睁开了眼。 他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林沐,嘴角扯出意味不明的弧度。 “让他进来。” 李玄迈步而入,一眼便看见了跪在那里的林沐。 林沐也抬起头,满眼怨毒地瞪着他。 李玄却仿佛没看见他一般,目不斜视,走到堂中,对着宋濂深深一揖。 “学生李玄,拜见老师。” 不等宋濂开口,李玄便直起身,脸上带着浓浓的愧色,抢先说道。 “学生特来向老师请罪。” “方才林编修所言,句句属实。” 此言一出,林沐猛地一愣,脸上得意的表情瞬间凝固。 宋濂也挑了挑眉,示意李玄继续。 李玄再次躬身,声音诚恳无比:“学生治学心切,在考据《舆地考》前朝漕运变迁时,钻入了牛角尖,百思不得其解。” “官方史录,多为宏观记述,于细微处却语焉不详。学生苦恼之际,忽忆起柳家一案,柳家以漕运起家,其兴衰荣辱,皆与漕运息息相关。” “这是一个剑走偏锋的法子,学生一时心急,忘了规矩,便想先行查阅柳家卷宗,以证所想。” “此举确实孟浪,请老师责罚!” 林沐跪在那里,嘴巴半张,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 他终于明白了。 李玄不是来辩解的,他是来将计就计,借自己的告状。 来向太傅陈述他那离经叛道的治学之法的! 宋濂静静地听着,手指在书案上轻轻敲击。 半晌,他终于开口,却是对着林沐。 “林沐。” “抬起头来。” 林沐战战兢兢地抬起头。 “同为翰林,当以学问为先,互为砥砺,你眼中只见规矩,不见治学之本心,心思狭隘,嫉贤妒能,实非君子所为。” “罚你将《礼记》通篇抄录十遍,明日交来。” 林沐的脸瞬间变得煞白,血色尽褪。 这番话,比打他一顿还要难受。 这是诛心! 宋濂不再理会他,转向李玄,眼神中已然带上了几分欣赏。 “你这个想法,很大胆。” 他从笔架上取下一支紫毫笔,铺开一张素笺。 “但治学之道,正需要这般不拘一格的胆气。” 笔走龙蛇,片刻间,一张准许查阅丙字柜柳家案的手谕便已写就。 宋濂将手谕推到李玄面前。 “准了。” “不过,光看可不行,以此思路,给本官写一篇考据文章出来。” “我倒要看看,你这剑走偏锋的法子,究竟能开出什么花来。” 李玄双手接过手谕,墨迹未干。 他心中一块大石彻底落地,面上却是不卑不亢,再次深揖。 “学生,定不负老师厚望!” 李玄手持宋濂的手谕,转身便走。 他对跪在地上的林沐,真正做到了视若无睹。 林沐的身体僵硬如铁。 他甚至能闻到李玄衣袍带起的微风。 那风中夹杂着淡淡的墨香,那是他胜利的味道,也是林沐耻辱的味道。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李玄的余光,甚至都未曾向他这边偏转分毫。 就这么走了。 林沐猛地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 刺骨的疼痛传来,却远不及心中那份被彻底碾碎的屈辱。 这比宋濂的责骂更伤人,比罚抄十遍《礼记》更难堪。 那是彻彻底底的无视。 一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居高临下的蔑视。 你,不配。 连做我李玄的敌人,都不配。 大门在李玄身后缓缓合拢,将最后的光线也一并关在了外面。 殿内,光线陡然一暗。 林沐跪在那片阴影里,浑身冰冷,豆大的汗珠从额角滚落。 从一开始,他就输了,输得一败涂地。 李玄走进这扇门,对宋濂的称呼是什么? 老师! 而他林沐,从头到尾,毕恭毕敬,称呼的是什么。 太傅! 两字之差,天壤之别! 一个是登堂入室的门生,是可以关起门来说体己话的自己人。 另一个,是官署下属,是谨遵规矩、不敢逾越雷池半步的外人! 李玄所谓的“违规”,在“老师”眼中,那叫治学心切,叫不拘一格,叫胆气过人。 错了,可以教,可以罚。 但终究是自家孩子的一点小调皮。 而他林沐的“告状”,在“太傅”眼中,是什么。 是心思狭隘,是嫉贤妒能,是用朝廷的规矩,来攻讦老师门下的得意弟子! 这根本就不是翰林院同僚之间的学术纷争。 这是人家师徒之间的事情! 他林沐算个什么东西,竟然也敢插手进来? 还自以为抓住了把柄,洋洋得意。喜欢替弟为质三年,归来要我让战功?请大家收藏:(www.qibaxs10.cc)替弟为质三年,归来要我让战功?七八小说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