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极楼中，降嗔半阖着眼睛，靠坐在乱作一团的书架旁，隐隐约约闻见雨中弥漫的草腥之味。
赤阳谷给的这些珍惜玩意，少爷在时悉心照料，不见长势，他离楼此间无人照料，反而肆意生长，如今过冬枯败一片，不知逢春又如何。
虽然天阴，逢金乌西坠，日光时有时无，再晚些就该点灯了。
身旁“哎呦”一声，他忽地睁开眼，看见凌青翻身从桌面掉落，跪趴在地上，一手握着书一手揉着胳膊。
“怎么？”降嗔皱眉，语气不耐烦道，“看书累了，想躺一会？”
不知为何，凌青难施力气，眼前顾不得疼痛，拼命摇摇头，把手中的半截残书递出，倒吸一口凉气：“嘶——你就别取笑我了，快来看看此处是否有解。”
时辰里已不是第一回说有解，降嗔这次并不打算扶起他，也没有接过书，又阖上眼睛：“瞧不懂那些黑字白图，你说说，我听着便好。”
对方连滚带爬，总算起了身，上前指着遍布皱褶的那页，正经读道：“此剂并封内力，遭强行运气可致逆流之象，重三日，或现伤及肺腑之态。“
念出这段话后，降嗔意外地换了个姿势，追问道：“会死？”
凌青看了又看，回答：“这倒是没写，我猜应当不会，不如说……是个假死药。”
前言总算搭上后语，总护从怀中摸了半天，才掏出一个药瓶，递给已经起身的凌青。
凌青摸着脑袋，小心翼翼接过，放在鼻下嗅闻，一拍大腿坦然说道：“这几味，都是调理内伤的滋补药剂，顺气疏郁，不过药效尚浅，不足以抵消假死之痛，如同钝刀割肉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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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iv>说罢他舔舔嘴，迟疑半晌，鼓起勇气又说：“你这药瓶上，怎么有些老鼠味……我与少主临入楼前，闻到他身上也沾着这股老鼠味，难不成你们二人背着我在外与其他妖精勾结？”
“不知，这是他给我的，说是解药，如今看来也不是解药。”
凌青听罢，二人相视一眼，他自是确认了些，果断点点头：“我家少主是个好人，定是有那鼠妖作梗利用他，但他舍不得害人。”
降嗔早已察觉不对之处，但不能确认，如今得到身边之人的证实，才垂着眼手里摩挲药瓶，冷冷道：“此言不敢苟同，我暂且不做定论。”
“你不信朝青，也不信我？”
凌青疲乏不堪，腿脚发软，干脆跌坐在他的腿边，一手抱住他的靴子，一手在半空中比划着，口中嘟囔着：“待我抓到那只耗子，定生吞活剥了它，叫它老实交代！”
话说着，声音已没了气势，降嗔低头一看，只见少年的头渐渐垂下，似乎昏睡过去。他坐起身，拉住凌青的衣领，如同拎猫那般，把他拽向床边。
“今日辛苦你了，在此好好休息。”
“不要……”凌青忽然惊醒，死死抱住他的大腿，委屈求饶道，“在这个院子里睡下去，不出半夜，我恐怕就再也不得人形了……”
降嗔叹了口气，可刚伸出手，那人的衣服却如流水滑落，没等他拽住袖子，便从衣摆里掉出一只通体乌黑的狸猫来，仰躺在地上。
“凌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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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iv>院外的药草自己感受不到分毫，为何玄狸却受其影响，降嗔飞速将它揽入怀里，不敢耽搁，便夺门而出。
不曾注意脚下枯枝烂叶，藏有一朵朵悄然皱开的花苞。
大雨已停，侍卫怀中抚猫，隐去声息走在廊道下。
如今入春，雨后显然天气骤凉，玄狸的耳朵抖了抖，恍惚听见他抱着自己进了个屋子。
“我把你的衣服挂在架上，醒了便穿。”
炉中炭火劈啪作响，降嗔的胸膛一沉，拿起手边的柴火，把烧红的木炭打散，暗中的红光逐渐熄灭，仅剩蔓延的暖意。
圈在被窝中的玄狸喉咙发出满足的声音，随意应了他一句，往里缩了半分。
半梦半醒又听见他离去。
屏障聊胜于无，不过是个由头，仅是那些楼中的小子不可出入，对降嗔并无用处。
一路小雨阵阵，将树上的露水晃向头顶，不一会也湿了肩头，又因行路匆匆，被潮风吹了半干。
悒城的宵禁向来不是对妖，那些沿路的小妖远远望见降嗔到来，纷纷退至暗处，不同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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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iv>朝青正不知李无思所待何事，鱼龙观场内忽然一阵骚动，他便听见底下有道。
“场主回来了。”
他走近看窗，看见那群似人模样的妖怪，七手八脚将观场大门敞开，从外热烈迎入一人来，处处口称场主，处处雀跃不已。
降嗔直面而来，先前守门的妖附耳与他说了些话，离得远也听不清，但大致可猜出与自己所在脱不了关系。正想着，降嗔抬头朝这边看来，与朝青的视线撞了个正好。
“他来了？”李无思拿起桌面的一对茶杯，速速起身行至师弟的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