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大人。”胡伯雎朝他行礼，擦了擦前额的汗，“陛下动气了，我这” 许鹤山知道他是个直率的粗人，没安什么心思，抬手道：“将军不必担忧，我这就去见他。” “这我也要说你。”许鹤山皱眉道，“孟家的世袭罔替，万万不要再提。” 李无伤在偏殿门前等他——不错，李鉴又搬回那个竹柏深深的偏殿了。甘露殿顶上仿佛有剑悬着一样，李鉴在里边没待过几日，往外跑得很勤，实在是没个帝王的样子。 “自然好。”李无伤对他耳语道，“许大人，陛下此时有些累了，别说不该说的。” 他随着李无伤到了中堂门前。李无伤一拜后便离开了，许鹤山在门前静默地立了片刻，垂眼时想起近来种种，竟也有些忐忑。人情是会被分歧消磨的，再如何对事不对人，破镜也难以恢复如初。 “子觅！” 李鉴跑到他身侧，将门阖上。那小狸奴被许鹤山捏着颈脖子，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儿，两条腿不停地蹬。他俯下身，颇为得意地瞧着它那对招子，道：“怎么不跑了？” “我的猫。”李鉴回身向堂中去，在小案前盘腿一坐，“来下局棋吧，子觅。” 可这猫越看越眼熟，像极当年被带到江陵的那一只。许鹤山转念一想，顿时猜到是怎么回事。他挺无奈地松了手，瞧着那小肉团跳落在地上、无忧无虑地舔起肚子，悄然移开眼。 他对着李鉴，脱口而出。 他执黑子，托着腮思量起棋局。 “他必须去。”李鉴道，“孟家的荣光是以血挣来的，他需要这份军功，我亦需要孟氏在河西的威名，有何不妥？” “陛下不必问我。”他道，“于此事我本不该多言，只是想提醒陛下——智万不可为情所胁。” “是吗？”许鹤山将棋一按，“那便好。” “子觅是来过问我私事？”李鉴低着头道。 “罢了。”李鉴说，“还是说说凉州吧。” 许鹤山看得真切，却没有点破，顺着他的意思拿来了军报和书策。那封军报是孟汀亲笔所写，字迹有些潦草，内容也简明。有信报说孟汀入凉州时，为护零昌而中了守城之人误发的流矢，右手不便，如此看来是真的。 许鹤山在将河西地势，注意着他的神色。他终究没说什么，接过军报，搁置在面前，一心二用地落了子。 “子觅，我又没疯。”李鉴叩了一下玉扳指，“覆水难收。况且，这是最好的决断。” “自然是全局。”李鉴抬眼，“子觅方才说，帝王无私事，此言妙哉。” “我也算知道李执老儿所用何心。” 到如今，他无法再与李鉴站在一处看这万象了——他捧了钱穆的灵位，用着已故老师的眼，看到一个生吞血肉、能将人心变作木石的九重天。 李鉴也曾说，他会渡过江，再渡回来。 李鉴终于将手中那枚黑子落下来。他走了一步不得已的臭棋，等着被许鹤山围吃。本来匍匐在他膝头的狸花猫睡醒了，撅着腚拉了拉身子，李鉴没在意，那肉团子忽向几案上一跳，几乎撞翻一盘棋，黑白全都混在一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