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说了。”他颤声道，“狸奴明白了。” 一生中，李鉴有太多抽象的失去，而此刻，是他第一次直面亲故的死亡。 “先生，可还有什么愿望？”他低声说。 “让史家，放过先帝与我。”他道，“莫要多言，莫要揣测。” 此间唯余堂外风雪声。 “人去了。”许鹤山轻声道。 秦镜如从外头闯进来，见到他二人，急忙道：“怎么了这是？钱夫子如何了——” 李鉴转过身，向堂门走去。 满天白雪都朝他一人奔来。 身后抱着他的人还没醒，在沉梦里呓语，发丝蹭得他后颈发痒。眼前是旧禅房与火炉，外头是木叶纷纷——此处是三十三年前，终南山麓观音寺。 他一生记取此刻。明日就是李执黄袍加身、祭剑长平之时，他即将为其奔马长安道，赴死一般观长安烈火起。这是，李执与他最为相爱的那一年。 想到此，他不觉笑起来。身后睡梦中的人皱起了眉，撒娇一般，轻声念道：“语洋。” “不错。”少年大笑道，“我喜欢你，你便是我的人了！” 真是孽障，他心道，我钱穆不世之功、位极人臣，死前走马灯里竟还是这一个人。好好好，今日落黄泉，他才不去见李长卿一面——若是见了，恐怕也无益罢。 【作者有话说】 写执穆这一对…一开始是想到“故人之子故人之姿”，感觉钱穆真的有在好好教导帮助李鉴，让他不要满心怨恨、满心权欲，不要走李长卿的老路。 我原本的理想是，报答老燕王深恩毕，渔樵耕读，自由自在。 而我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就是助这个像你又像我的孩子得偿所愿、长命百岁。 十月初三，天下缟素。 他向庭前一坐，闭目时听到夜雨声繁。 钱穆此人，确乎早已死透，随着李长卿的棺椁，一同封入宣陵。 这是钱穆写在陈情表末尾的话。 李鉴身着了久违的白袍，由车马带上二更，一路向宣陵，回头对礼部下口谕，说要亲自给帝师择安棺木之地。礼部官吏只道这圣人古怪，又和钱穆似师生更似父子，于此事也不再过问。 他翻身下马，掀开车帘，搀扶二更下车。侍卫都跟在身后，他们二人缓步过高门，跨过那门槛，踏入一个死去的长安。 “已然很慢了。”二更笑了笑，“不必搀着老僧——弄得好像我已经不利索了一般。别欺我老，此时让我登高打马，也是无妨的。” 二更笑了，将袖子从他手里扯去。 李鉴还未缓过来，没收回手，怔怔地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