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听完这段话,荀妙菱沉默了半晌,这才抬头,眼眶有些发红,道:“那些被拉入逝尘川的人……还有机会回来吗?”
“大约是没有机会了。”谢酌语气里有种安抚之意,抬手压了压荀妙菱的发顶,“数千年来,从未听说有飞升的人再回来过。那逝尘川威力巨大,人族的魂魄进去,就如同泥牛入海,断没有生还的可能。何况还有那些仙人在天庭盯着……”
若是有什么异常,恐怕这些仙人就会出手,不会让任何一个修士逃回人间。
荀妙菱抓住他的手:“师父,那你……不对,是东宸道君。他当年是怎么发现不对劲的?”
谢酌和“谢行雪”对视了一眼。
“是天道。”蓝袍青年的语气也略有迟疑,“是有些古怪,但这些信息,是谢行雪在升到渡劫期之后,天道直接泄露给他的。”
荀妙菱实在是不可置信:“哈?”
天道?
天道还有干人事的时候?
“再多的,我也不清楚了。”谢酌轻轻摇头,“我们是被剥离出的两个分魂,没有完整的记忆,能知晓的内情就到此为止。再多的,恐怕只有当年的谢行雪自己能给你解惑了。”
荀妙菱擦干了眼角的泪珠,攥紧手心,道:“等着吧——等我飞升了,看我把那个什么见鬼的逝尘川给掀翻!”
“谢行雪”点头赞赏:“不错,很有气势。”
谢酌则整肃了神情,认真道,“阿菱,逝尘川的事得从长计议。我之前没有告诉你这些事,就是怕太早给你负担,或者让你在冲动之下行事过激。人间的修士若是明目张胆地与天庭为敌,日子定然不会好过……”
一旁的蓝袍青年却不同意他的说法:“若她只是个普通的修士,无法飞升,修为只能停留在渡劫之下,那让她什么都不知道,庸碌又逍遥地过上一辈子,也便罢了。但她是这数千年来进阶最快的修士,恐怕百年之内就要飞升——现在不调整心态、抓紧行动,难道要她和当年的谢行雪一样,把自己的魂魄切成一块一块的吗?”
这实在是诛心之语。
谢酌怎么会忍心看着自己唯一的徒弟重蹈覆辙?
谢酌的眉毛再次忍不住飞了起来,扭头道:“那你有什么办法对抗天庭?不如说来听听。”
对方反唇相讥:“这不是你该干的事吗?我只是一个被困在剑中的地魂而已。你在外面蹉跎了几百年的光阴,除了修炼,难道就什么都没做吗?”
“你——”
荀妙菱一个头两个大:“停!师父师祖你们怎么又吵起来了?”
她算是看透了,她师父和师祖两个人格单拎出来都是情绪稳定、十分靠谱的那种,可一旦碰到一起就会产生特殊的化学反应,双方会毫无风度地互相伤害。
哪里像是同一个人的分魂,简直像是宿世的仇敌。
两方的争吵再次被荀妙菱叫停。
谢酌喉间溢出一声冷笑,随后侧首,刻意让自己的脸脱离对方的视线。温暖的光晕沿着他的侧脸缓缓游走,给他镀上一层柔和的金边,却无法消融他眉目间的寒意。
另一边,蓝衣的“谢行雪”也不欲多言,冷淡地撇开视线。
荀妙菱:“……”她是做了什么孽还要来当他们之间的调解员?
“好,我明白了——”她刻意拉长了语调,看两人不肯转回头来,但余光还是隐隐地瞥向这边,就知道他们还是很在意她的态度,“逝尘川的事肯定要想办法解决,但是,也得从长计议,是不是?”
“……”
她的说法显然是在端水,但无论如何,多少让紧张的气氛缓和了一些。
“这事你一个人是做不到的。”谢酌低声道,“这关乎我们人族一族的兴衰。稍不注意,你就会变成众矢之的,或许连自己的同袍都会想要杀了你。所以,必须慎重。”
荀妙菱点头:“嗯嗯。”
其实她也明白。若说仙人的阴谋是针对要飞升的修士,可对人间来说还存在着更大的威胁,那就是每逢千年就要重来一次的魔潮。魔族一直除不干净,人族修士与他们缠斗已经是筋疲力尽,若是再与天庭的仙人公开闹翻,那就等于是腹背受敌……
怎么看都是受气包的命。
哪怕只是为了人间不乱起来,这些事也不能随便说出去。
连说都不能说,遑论是联合各个大宗门商议对策了。
荀妙菱思考了一下,道:“那这些事,师伯师叔他们知道吗?”
谢酌叹息了一声:“他们知道。”
七百年的时光,说起来长,但又太短。
他们有过一些想法,但最终都被否决了。最后得出的结论,只有努力变强。
无论是什么情境,拥有了强大的实力,才能有更多话语权。
他们做到了。
今时今日,东宸道君座下大能云集,他们成功将本就底蕴深厚的归藏宗推向了鼎盛时期。
即使知道继续修行下去最终会通往一条不归路,他们也没有停下脚步。
返虚、合道、渡劫……
他们一阶一阶的爬了上去。直到现在。
“作为谢行雪的分魂,我是有些愧疚的。因为这是谢行雪这个做师父的抛下的问题,到头来都要他的徒弟们来承担。”谢酌抬起扇子,敲了敲眉心,“但我此生的修为只到化神,帮不了太多的忙。而这一位……”他忍了忍,终究没有再口出恶言,“他的处境比我还要糟糕。地魂脱离了另外两魂之后是最脆弱的,他的消失速度比我还要快上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