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钟夫人,门主有请。”
一个身着白袍的水月门修士出现在她身旁,客气地示意她跟上。
钟若华点点头,深吸一口气,不着痕迹地掐了掐绣着金丝海棠的裙裾,面上却仍是一副矜持娴静的模样。
“请带路吧。”她柔声道。
因春秋馆内发生的动乱,许多世家的当权者甚至亲自前来把家里的子女接走。这种人,往往就不是什么小角色了,水月门郑重其事的致歉和一份价值不菲的赔礼还不够,易婵门主也会亲自出面,接见他们。
其实诸多世家倒是想和水月门讨个说法。但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别的也就算了,易婵门主自己也是彻头彻尾的受害者。她甚至被关在水牢里整整三年——搞得这些世家的家主们有火也没处发。
总不能指着门主的鼻子骂,“你这个废物,居然被魔族害的这么惨,导致我们家的孩子也受连累”吧?
……总之,现在水月门还没彻底倒下呢,世家们勉勉强强把易门主摆在了和他们一样的受害者立场上,拿了赔偿就走,也不多做为难。愿意与易婵门主见面的,甚至还能与之走几句互相安慰的场面话。
因此,钟若华被接引去见门主,这一行为并不突兀。
大家只当是易门主不想与世家结仇,是在一个个笼络人心呢。
钟若华跟在那修士身后,目光随着思绪一同翩飞——
很久之前,她来过水月门一趟。
水月门的建筑风格以精致淡雅为主,唯有主殿,建的是穷尽瑰材,气势恢宏。每当钟若华的目光触及这座主殿,内心都会涌起一阵难言的热意。
……因为,这就是她曾经日思夜想,幻想着想要迈入的仙门啊。
可惜,水月门的正殿,不知为何,就这么倒了,只剩一地的废墟。
易婵门主不能在正殿接见诸位世家掌权人的地点,就选了一处较为偏远的宫室。那里虽然幽僻,但是也够大、够精致。钟若华跟着那修士一路穿行了好几扇门,走过漫长的回廊,才被领到殿内。
柔和的光线穿过琉璃窗户,洒落在青玉砖上,打在钟夫人的背影上。行走间,有股幽微的沁凉之意漫上她的脚踝。
“请您稍等。”
那修士让她在堂中坐下。
一旁,铜铸的仙鹤香炉静静伫立着,上好的檀香从仙鹤尖喙中悠悠散出,丝丝缕缕,让人不由地静下心来。
不多时,易门主到了。
她一身天青色的道袍,袖袍处绣着精美的云纹,黑发如瀑,有些病容黯淡,那双凤眸却依旧凛若寒星,仿佛能直望进人的心底。
钟若华仰起头,眼中藏着一抹若有若无的艳羡与痴迷。
她这一生,憧憬的就是这样的女人——
修为高深,大权在握。
可惜了,钟若华自己没有修仙的天分。甚至世家那些风云诡谲的争权夺势已经让她身心俱疲。她的一辈子就消耗在程家这一亩三分地中。但她并不甘于此。
至少,她要为自己挣出一条出路。
“钟夫人,许久不见了。”易婵的双目含笑。
钟若华站起来,恭敬执礼:“是……易门主,我们已经有近三十年没见过面了。”
三十年过去,时间几乎没有在易婵身上留下任何痕迹。
而钟若华自己,即使服用了再多保养青春的灵丹,眼角依旧有了淡淡的细纹。
恍惚之间,钟若华的思绪回到了三十年前……
那时候,她母亲早亡,父亲患有心疾,时日无多,钟家眼看着就要彻底败亡。这时候,她父亲带着她,求上了水月门。
她父亲和水月门有些沾亲带故的联系。
于是求着水月门能收留她,当个门人,或者管事——
她父亲仍在费心恳求,时年十四岁的钟若华自己却清醒地很。
她没有灵根。
即使留在这儿,得到仙门一时的庇佑,也绝非长远之计。
在外面,她一个败落世家的孤女,守着一份平凡的产业,在群狼环伺的凡间难以生存。但在水月门,没有灵根的凡人就是最低等的存在,与路边的狗尾巴草也并无不同,谁都能来踩一脚。
在这里,她就能活得好吗?
那可不一定。
直到易婵破例接见了她。
对,易婵见的不是她的父亲,而是单独见了她——
“可怜啊。”易婵初见她,就单手捧起了她稚嫩的脸颊,语气中的惋惜之意,让钟若华下意识颤抖,“你们钟家,祖上可是出过青梧仙子的。也不过数千年光景,就没落至此了么?”
青梧仙子……
钟若华将这个名字默念了一遍。
早在她年幼的时候,她父亲就经常与她叙述从祖上流传下来的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