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出乎易婵的意料,荀妙菱听完此言,没有流露出任何动容或是嫉恶如仇的神情。
……她果真是仙盟弟子吗?
易婵心中一沉。
但很明显,她现在也没有更好的选择了。
只见那五官平凡、被丢到人堆里转眼就会消失不见的姑娘,抬手对她行了一礼:“听到现在,这到底是门主您的一面之词。请问您手中有什么证据?”
易婵沉默片刻,缓缓地闭了眼,遮掩住眼底的猩红之色:“我手中……暂时没有证据。我这几年虽被困在这洞穴中,却也在拼命以自己本源灵气来对抗身上的魔气——我身上的入魔征兆,皆因被魔种所害。若有修为在返虚境以上的医修来查我神魂,一探便知!”
修为在返虚境以上的医修啊……整个修仙界也没几个,那可不好找。
医修来不了,而易婵也出不去。
她只能被硬生生耗死在这里。
荀妙菱语气柔和下来:“那您仔细想想,除您自己之外,还有其他能做证明的东西吗?”
易婵沉默了片刻,忽然睁开眼,身体前倾,身上的锁链随之发出“呼啦”的声响:“或许有,但我不确定你现在还能不能找到。”
“愿闻其详。”
“正阳长老的残魂。”易婵皱着眉,声音突然疲倦下来,“我被锁在这里,最大的罪名就是往正阳长老身上灌输了魔气,诱其发疯后击杀了他。但,那天动手的不是我,而是崔岚……若正阳长老的残魂未散,只要能探查他的记忆,就能拿到证据。”
修士死后,躯体本该化作灵光消散,灵气重返天地。
但被魔化的修士不一样。
魔是一种很恐怖的生物。身体被打散了还会重新聚拢。而被魔气入侵的修士即使死去,等怨气积蓄到一定程度,身体也依旧会行动,化为魔尸。
沦为魔尸者,除非受人净化超度,否则永远难入轮回。
易婵道:“正阳长老生前修为略逊于我,但也是化神初期的修士,加之死时怨气甚重,当场就已经有化为魔尸的征兆。那时崔岚和另外两位护法长老联手来擒我,其中一人被我重伤。我原本还有几分胜算……但,我顾及当时正在尸变的正阳长老,惊诧之下,一时恍神,输了。”
“啊。”荀妙菱似乎颇为感慨,抬眸道,“恕我多嘴问一句,您和这位正阳长老关系很好吗?”
易婵那张凌厉的脸上流露出一抹灰败之色。
“……他与我同属一脉,是看着我长大的亲师叔。自我接任门主开始,他嫌我年轻气盛、行事激进,与我时有争执。可在我心里,他始终是与我最亲近的长辈。”
……原来如此。
“正阳长老身上怨气如此之重,就这两三年的功夫,超度必定还没有完成。”易婵道,“至于他的棺椁会停灵在何处,我也有大概推测。水月门中完全与世隔绝的地方不多,一为主殿之下的地宫,二为供奉先人的石塔林。”
说着,她嗤笑一声:“想想也知道,他们的胆子还没大到把一具随时会尸变的遗体放在主殿之下。那正阳长老的棺椁,八成正摆放在某座石塔之中,受着供奉。”
“若你们能找到正阳长老的遗体,想办法与他的残魂沟通几句……自然真相大白。”
荀妙菱点点头:“我明白了。”
夜色如墨,在无边的天地间晕染开来。桌上一灯如豆,散发着昏黄的光晕。
归藏宗的三个弟子围坐在桌边,听荀妙菱分享完她调查到的信息。
林尧的眉头皱的几乎要打成死结:“这水月门怎会乱成这样?桩桩件件,简直骇人听闻!”
荀妙菱摇头:“都已经被魔族渗透了,能好才怪呢。”
“目前看来,崔岚身上的嫌疑几乎被锤死了啊?”林尧道,“但我还是有一点不明白:崔岚怎么敢叫自己的弟子去劝易门主,让她主动向仙盟告罪?若是水月门爆出这么大的丑闻,别说是进一步提升地位,怕是连留住现有的精英弟子都难。”
荀妙菱慢悠悠地给自己斟了一杯茶,轻轻吹去热气,嘴角噙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这便是崔岚的高明之处啊。”
“……即便易门主因入魔被擒,可要崔岚为了维护宗门声誉,执意动用私刑处死门主,难免会显得他冷酷无情。旁人还会觉得他可能是急于灭口,反而会落下嫌疑。所以,他偏不这么做。就把人关着,好比埋下了一颗随时可能引爆的炸弹——就等着别人来着急。”
她顿了顿,接着说道:“如今易门主不过才被关了三年,水月门还未彻底改朝换代,几个长老念着易门主才是正统,不敢轻举妄动。但倘若再过个几十年……甚至一百年呢?且不说易门主会不会被这漫长的囚禁逼疯,到那时,整个宗门都在崔岚的掌控之下。他什么都不必说,自然会有其他长老站出来谏言,打着为宗门前途着想的旗号,说,他们最好悄无声息地把易门主的事情给解决掉。”
“这样一来,门主是罪有应得,其他长老是大义灭亲,而崔岚就更干净了,他甚至还是被逼无奈才做下这个决定的。”
“如果易门主破罐子破摔,真的伏罪,说同意去仙盟自首——那剩下几个长老更要着急了,怕是得把易门主给连夜处理掉才能安心。”
像这种大宗门就是这样。
众人恰似参天巨树上的枝条与叶片。自然了,只有枝繁叶茂,方能成就大树的蓬勃。但为了这棵树的稳固生长,必要时,割舍其中的一枝、一叶,根本无需犹豫。
没了门主也不要紧。
剩下的长老还乐得分权呢。
姜羡鱼打了个哈欠:“怎么说?那我们接下来得出发去找正阳长老的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