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唐捧着饱胀的肚子在火堆边休养生息。他歪歪地靠着石壁，神情里有少许惫懒。
从养生的角度来说，人吃饱之后是不能马上运动的，对胃不好。
方唐漫不经心地为自己找了个借口。
他看着被月亮霸占的夜幕，星辰们因为自身的光芒无法与月华相较而自觉退居幕后。
这在放松下来的方唐看来，也是值得观赏的风景了。
异动在此时产生，簌簌的暗响突然在丛林间传荡起来。
是野兽？方唐竖起了耳朵，他坐直身体，拿起了菜刀。
“咔嚓、咔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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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iv>这是枯枝和藤蔓被有一定重量的生物踩断的声音。
方唐想到了熊，心脏剧烈的跳动，被他用工牌系在脖子上的手机重重打在了胸口上，他也没有感觉到疼痛。
他全神贯注地盯着丛林的方向。
那怎么看，都不像是块风水宝地。尤其是夜里，它给人的感觉，与世界名画《呐喊》有得一拼。
削瘦的枝条向天直挺挺地支着，拖垂的藤蔓一条条粗壮得像蛇，就连影子都是让人倍感阴森的模样。
“哐啷、哐啷。”
这是重物相撞的声音，让人想起中世纪骑士们沉重的盔甲。
事情不太对。
方唐背上的寒毛都立起来了，他立刻站起身，往远离丛林的方向移动。
匆忙间，他甚至顾不上熄灭火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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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iv>那是人吗？他能躲到哪里？
方唐的大脑疯狂转动。
他蹑手蹑脚地行走着，不由自主地克制着呼吸。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产生巨大的危机感——
这种时刻，他无意把精力花在探索自身潜意识这类无关紧要的事情上。人的本能，是在亿万年演化中，用无数经验教训积累下来的生存指南。
它会作出反应，当然是因为状况已经非常危险。
实际上，它可能警告了他不止一次。
在看到亮得出奇的月亮时，他就感觉有哪里不太对劲了，不是吗？但他当时忽略了那些轻微的异样感……
沙滩不大，方唐很快就退缩到了海边。
水面映着月光，也变成了紫色。但水下的生物：鱼、贝类、水草甚至是珊瑚，此时也都散发着淡淡的荧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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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iv>所以海成了一种轻盈又梦幻的颜色，像块火彩超群的坦桑石。
它给方唐的感觉更柔和的、更安全。
这是他没有第一时间躲进礁石群里，而是舍近求远，跑到没有掩体的海边来的原因。
但是这不够。
方唐紧紧地攥着菜刀，另一手按着胸口的手机，依靠这两样工具提供的勇气，他回身看去。
“！”
他看到了一群身高两米，用后足移动的生物。
但即使它们能直立行走，甚至身上套着破破烂烂的盔甲，他也没办法确认它们是不是“人”。他甚至不觉得它们是活着的生物。
首先，它们的四肢分布是符合“人”的身体构造的，只是群体里的大部分成员都存在点肢体残缺的问题：不是少了手，就是少了腿。
少了手的勉强还不算妨碍移动，但是缺了腿，就只能在地上爬了。暗紫的体液从截面里流淌出来，在它们身后蜿蜒，纪录着来时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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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iv>它们穿着盔甲，可盔甲的状态就像它们本身，一样的颜色发暗、破破烂烂。
如果怪物的异常在这一步停止，画面勉强还能录入到丧尸片里。
可创造怪物的家伙不懂得见好就收，还画蛇添足地给它们加了更多元素。
首先是头，它们的头塞不进头盔是原因的，人类的脖颈上安了一串风滚草一样的东西，只是组成它的不是草而是触须。
为什么方唐知道那是触须呢？因为他看到它们在蠕动。一些亮晶晶的东西在蠕动中闪现又消失。
方唐的SAN值在看清楚怪物的“样子”时就一路狂跌，他也没法思考那些亮点是不是怪物的眼睛了。
方唐垂下了拿着菜刀的手。
这些玩意，一看就不是能物理超度的东西，没看到它们背后还冒着黑烟吗？
都说用魔法打败魔法，这玩意值得十个“圣光术”和一百个“火球术”，最好配个“神罚”鞭尸，以绝后患。
方唐紧张地大开脑洞，可现实是他不会“圣光术”也搓不出火球，更做不到摇摇法杖，就召唤来一栋楼那么粗的天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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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iv>更紧迫的是，那些怪物的目标鲜明，它们在走出丛林，集合成功的瞬间，就集体锁定了方唐的方位。
这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所以居然真的是“〇荒”吗？？？
被一群怪物注视着，哪怕它们没有动作，方唐都压力山大，更何况它们很快就动了。
怎么办？方唐本能地后退，脚跟没入海水里，运动鞋迅速湿了个彻底。
沙滩表面卧着些巨大的石块，怪物没有大脑，不懂得绕行，但没有关系，坚硬的岩石在触及到黑烟的瞬间就会灰飞烟灭。
那是“消失”概念的具现化，灰飞烟灭，但是没有灰，也不会剩下烟。
怪物们的分寸把握得很好，只消除了障碍物，放过了其他对它们产生不了阻碍的东西。
方唐看着它们气势汹汹、排场十足的接近自己，几乎可以看到自己落在它们手里的结局。
这合理吗？他苦涩地在心里吐槽，不知道绕路，却能使用这么可怕的“能力”。
怪物已经呈包围之势贴上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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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iv>方唐继续后退。
他的半个身体都在海里，耳边是怪物们触须蠕动的湿黏声响。
那声音出奇的一致，几十道汇成一道，听起来非常响亮，像它们在呐喊。
「来吧，来我们的身边」
月亮红得仿佛在淌血，一切都不重要了，方唐放弃了思考，他只知道自己不要落入这种东西手里。
怪物离方唐越来越近，最近的那只大约就在他三米开外的地方。
他能看到它那些滴溜溜的眼珠里混沌而贪婪的情感。
它死去多时，躺在溟河里的时间远远超出了它应该待的年月，因此在它身上已经找不到一丝秩序与转机了。
更大的东西崩塌了，所以如它一样，渺小或不那么渺小的生灵，都在一视同仁里走向末路。
不再有轮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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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iv>可它却固执的不肯消散，隔着死水向上看，生时的一切，宛如一场遥不可及的幻梦。
我应有此报吗？它在不知尽头的岁月间苦恼着。
方唐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它，他退了再退，胸膛都淹没在水里了。
他感觉一阵窒闷，不知道是水压在作祟，还是心情低落的缘故。
“我不知道。”他悲伤地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怪物青紫肿胀的手向他伸来，它等得太久了，只想要索取！
方唐醒神了，他凝视着这些可怖的生灵，抱歉地摇摇头，又往水里沉了一些。
“对不起，不管你们想要什么，现在我都没办法满足你们的要求。”
他撇开杂乱的情感，闪过他们的围捕，深吸一口气，倒向海里——
「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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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iv>怪物们发出悲愤的吼叫，方唐竟然从中品出了一点被抛下的委屈。
不是的！方唐继续奔向近海边缘，在水里他不能说话，但思维依旧活跃。
他先前的想法没错，怪物们被困在浅滩，水下有什么东西在抵御他们的攻势。
它们拿那东西无可奈何，却又不甘心眼睁睁地看着方唐远去，一根愤怒的触枝突破了重围，在被荧光消融前刺进了方唐的肩膀。
方唐打击下双唇微张，血液飘散在水里，氧气也抓准时机逃离了他的肺。
他为了更好的避开怪物，一门心思地往水下潜，如今离海面已经有一段距离了。
几串水母般的气泡从他口鼻间匆匆窜走。极限的压缩后，是失控的扩张。
下一秒，咸水倒灌，他的鼻腔、口腔、肺和整个呼吸道都被水填满了。
痛感钝化，取而代之的是更深沉的感受，他无法呼吸，他溺水了。
他向上方的海面伸出手，竭力回到氧气充沛的地方去，然后，他整支右腿不受控地抽搐了一下，传回鲜明的疼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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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iv>抽筋！
不热身就下到冰冷的海里就是会出现这种情况。
他试着忽略疼痛，挣扎着向上。可离他仅有几米的海面，却成了无法触及的东西。
溺水原来是这么痛苦的事，这个念头在方唐脑中闪过，下一刻，他无法再调动身体。
荡漾的水波把他推到离岸更远的方向，而他也只能无力地任由身体下沉，像一棵坠下树梢的落叶。
沉下去……
无止尽地沉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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